裴无忧忙不迭的摇头:“我既然将人带到这里,便定然不会回去,人命关天,还请各位向谷主通报一声,稍作通融便可挽救一条性命。”
白衣男子面色丝毫不动容,道:“姑娘,神医谷有神医谷的规矩,你莫要为难我们,若让师父知道,定会怪罪我们。”
“三师兄,师父只让我们将这位姑娘带下山,不妨我们直接帮忙将人送下去?”适才被唤作师弟男子再次开口,颇有几分应付之意。
三师兄墨错只淡淡扫过去,他便抿抿唇躲到一边:“当我没有说还不成吗。”
墨错淡淡道:“风华,师父让我们将人请下山,你可懂这个‘请’的含义?”语气虽淡,风华却未敢敷衍。
他略带稚嫩的脸上浮现一丝窘迫,挠挠脑袋:“说服这位姑娘,或者像以往那般拒之门外。”通常被拒之门外的病人,过不了几日便会自动带病人另寻良医了。
裴无忧来之前便知道神医谷难以进入,是故在做足心理准备之下再听见这话,心中毫无波动,道:“这位公子,我知道请谷主治病不易,您与令师弟不必当着我的面摆出这一幕,我是来找少谷主的。”
风华吐了吐舌头,看向墨错,模样好似等着他出丑,却见他波澜不惊,神色坦然:“姑娘是少谷主的朋友?”
裴无忧略有迟疑,他们与南离也只见过两面,何来朋友一说?但现下也顾不得其他,先进去再说其他。当即点头:“我与少谷主一年前便相识,那时是另一位朋友中毒,开出药的人便是少谷主。”
墨错眼底略有异色,不动声色的问道:“请问姑娘,一年前少谷主人在何处?”
风华不由看他一眼,心中犯嘀着,少谷主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都不知他人在何处,三师兄莫非知道?但见墨错的样子,却更像在诈人家姑娘。
裴无忧心底松了口气,好在当时她也在场,没有被问住,从善如流:“当时少谷主在大越京城,那日已是深更半夜,特将少谷主请去,少谷主脾气虽不是很好,但在人命面前没有却半分犹豫。是故现下我们有难,便来找少谷主,我知道少谷主不在,但我们可以等。”
墨错似乎在考虑她这话是否可信,裴无忧见他面色略有松动,急忙道:“这点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公子,我知道对神医谷来说救一个人并不难,但对我们来说,倘若没有神医谷的帮助,他很可能活不了多久……看在少谷主的面子上,恳请你带我们进去。”
风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墨错。张了张口,却未说什么。
墨错面色露出想救人的样子,却说着让人失望的话:“姑娘,少谷主混迹江湖,朋友并不多,倘若姑娘当真是少谷主的朋友,便应知道他极少回来。与其在谷内干等,不如到别处试试,您有时间可以等下去,但这位公子的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这也正是裴无忧所担心的,她甚至考虑过带着赵子威先下山,等他的毒解了再上来,可转念一想,那样耽搁的时间更长,且也不一定有人可以解那蛇毒,便直接将人带了上来。
现下神医谷的人也让她下山,她岂会再下去,当即摇头:“公子,少侠,我朋友他已经经不住再折腾到山下,求您带我们进去,救活我朋友后,我定然会重谢各位。”
一句重谢,险些暴露身份。
墨错因为这句话多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倘若此女子是皇室中人,可为了朋友亦或爱人祈求的确感动人,但也这正因如此,他们更不能让人进去。
他一板一眼道:“姑娘,先前风华便说过,皇亲国戚不救,虽不知您是不是皇室之人,但您的确不在我们救治的范围之内,恕我们不能救这位公子。”顿了顿,“天黑之后这片区域便危险得多,亦有无数陷阱,我们护送姑娘下山,姑娘若执意在此,便祝姑娘好运。”
风华早便料到似的摇摇头,墨错乍看上去是那种救死扶伤的类型,实际上最为恪守规矩,想让他带他们进去,毫无可能。
裴无忧一怔,轻咬着下唇,身体缓缓向下跪去,略微低头:“求你们救救他,哪怕只带他一人进去,我在外面等着也行,他三日前便中了毒,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虞,恳求你们带他进去。”
求人的话语一旦有了开头,便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了。
墨错神色波澜不惊,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姑娘,规矩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更改,我们已将话说的足够清楚,谷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将二位送下山,但若是姑娘不配合,我们只好采取偏激的办法了。”
何为偏激,不用墨错直言,裴无忧也想得到。
她头埋得更低,模样更为卑微,昔日尊贵无匹的公主的骄傲消失不见,只剩那点可怜的为了心上之人的奉献精神。她无助的红了眼眶,却未让泪水滑落。
她道:“我可以跟你们下山,但请你们将他带进去,我定会日日祈祷,为神医谷祈福……”
墨错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道:“先回去吧。”最终他也未忍心让人将他们扔出去,但更没有另眼相待罢了。
风华吐出一口气,着实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从前他也不顾这些求医的人,但不知为何,唯独这次有些在意。或许因为眼前这女子先前的骨气与现在卑微的样子极为不符,让他不由想象该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女子放下骄傲与自尊,低声哀求。
但这并不代表他想要通融。
墨错带人从裴无忧身边经过,后者倏然抓住他的衣摆。墨错眉头微皱,刚要开口,那双手边逐渐松开,他刚迈步,边听闻倒地之声响起,顺着声音看去,但见裴无忧倒在地上,面色苍白。
风华一怔:“三师兄,她是装的?”是疑问而非陈述。
墨错盯着她看半响,才摇摇头:“不是。”叹息一声,“先将人带进去,安排在离司音阁最远的庭院。”
司音阁乃是谷主所在的庭院,因着谷主夫人的喜好而命名。
风华微怔,唇角微勾,旋即跟着墨错往朝里面走去。
而苏夙叨扰沈素期的事情很快便传到池靖卿耳中,后者自是不悦,却未说什么,只问道:“十三王爷的婚事安排的怎么样了,内务府的办事效率……”
哲理心头一惊,忙应道:“回皇上,十三王爷的婚事已经准备妥当,只是怀平郡主迟迟不肯配合,新娘礼服等物品都还未置办,内务府也不敢贸然去做,免得浪费材料。”
换言之,只要苏夙肯配合,随时都可以举行婚事。
池靖卿批阅着奏折,道:“那便去想办法,苏家不是还有一位小姐吗?他们姐妹情深,想必知根知底。”若从苏夙这里问不出什么,只管去找她妹妹打听。
哲理能跟在皇上身边,那也是个人精,岂会听不明白这话,当即道:“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奴才这便去做。”
哲理退下后,便朝浮华殿走去,路上偶然遇见面具,便停下脚步,道:“奴才见过秦公子。”
但见面具身边的人,又道:“见过小王爷。”不由暗道这两人怎么还在一起,难道明召小王爷还没有打算回明召?
不仅是明召的人未走,安国三王爷也还没有离开皇宫,莫非等着看苏夙的笑话?
面具请咳一声,道:“看公公走的匆忙,可是皇上吩咐了什么要紧的差事?”
哲理见这两人都不是外人,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道:“是,安国的郡主昨日竟去叨扰皇后娘娘,皇上正要让郡主和十三王爷赶紧完婚呢。”
完婚之后随便找个理由送出京城,让夫妻二人都离他们远远的。
面具一挑眉:“那公公这是要去内务府催?”看了眼这条路的尽头,“这似乎是去浮华殿的方向,公公要跟那郡主去商量?”
见哲理但笑着不误,甚至有些惭愧,便知被自己说中了,道:“公公是聪明人,应当知道皇上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苏夙与十三王爷成婚便可,至于婚礼准备成什么样子,公公你觉得皇上会在乎吗?”
不等哲理回应,又道:“何况苏夙她坐在花轿中,也无人看得见她是什么模样。有些事情也无需追究个十全十美,公公您说是吗?”
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苏夙本便不是自愿,那就强迫到底好了。
哲理犹如醍醐灌顶,连声称是:“听秦公子一席话,奴才心里也有底了,秦公子放心,奴才定会尽最大努力为皇上排解烦恼。”
“那标准有劳公公了,”面具道,“公公有急事便先去忙吧。”
哲理点头,后退三步,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裴无忌略带玩味的笑了笑,戏谑道:“看不出秦公子也喜欢指点迷津。”若不是面具的话,哲理必然朝浮华殿去了,届时不知要费多少口舌,耽误多少时间。
面具一本正经,道:“皇上烦心的事情太多,只不过苏夙与其他事情比起来太过微不足道,无需认真应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