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期咬唇,感觉到段喃的手力加了几分。她抬头瞄着段喃,发现他此刻的眼神带着一种狠毒的猛性,正死死瞪着沈后母。
好像自己这么插嘴把事情弄得更难堪了呀。
“大哥,现在沈素期也在这里,你就把刚才的话挑明了吧,”不知几伯伯又逼问起来,“要么你就直截了当说是不想交出来,磨磨唧唧啥。”
一个衣着比较华丽的女人站起来,挑着眼角轻蔑地看着沈父,说:“大哥啊,不是妹妹要说你,你这也太不顾大局了。人家都上门来要了,你把你那东西当什么宝贝啊。”
素期自己都被这番话给震惊到了。
震惊,平时亲热的亲人们在这时候变得如此古怪和不耐烦。
她感觉自己都不认识这些人了。
“唉,算了算了,”忽然另一个不速之客站起来,在堂中转了两圈。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几的样子,脸上还留了些胡子,背部有点儿佝偻,配上一脸奸笑,活像小人一个。
人们的目光也跟着那人走动着,很是关注他的动向。
他最后走到素期跟前,说:“沈公若是愿意,把沈家的小姐送给我们王爷也是可以的。”
送给你家王爷?
呸!走狗,色胚,流氓!
素期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她是不知道现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却对这位“王爷”耳熟能详。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前些月被皇上赶出来到了琼玉城,来了以后也无所作为,还想把桃乡里的宝树给挖走。
如今更是有趣,还想着强抢民女了?
段喃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往自己身边拉了点儿。
他一定也是不想素期被送到王府的,他只是随着母亲的指示把素期带到堂上,为母亲的斗争加点料。
至于为什么,他一开始也不明白,现在知道了,他是在帮母亲逼迫大伯。
“这……胡说八道,老夫怎么会献上自己的女儿!”沈父气急败坏,他指着段喃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个畜生,还不快放了素期!”
段喃皱了一下眉,他低头看着素期,似乎是有点动摇。
“段喃,”素期看着他,眼里满是不安,令他心弦一动。
他拉着素期转身就要走,可这时那人却一把抓住了素期,露出奸笑来:“沈老爷何必呢,我家王爷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你用你家小姐抵债,何乐不为?”
“我沈家不欠朝廷的一分一毫!何谈抵债?!”沈父猛拍一下桌子,气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不知道谁谁谁倒是一脸随意地站起来,悠闲地说:“哎呀大哥,你看当年老祖宗没替皇上办好事这不就是我们沈家的过失嘛,你接替了祖宗的家业,自然也要替祖宗还债不是?”
“就是说啊。”周围一片的人都议论起来。
素期感觉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
这件事情好似与赵公子无关了,可是人情世故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当年她的爷爷还是朝廷命官,不知道做了什么,被贬官分配到了琼玉城。此后官家没落,只有看得起他们家的人称他们作“书香”,其实不过就是一处的地主罢了。
他们沈大家也没有在桃乡作恶,反而多多行善,不知道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亲友,这样的王爷。
段喃一把扯住那个人的衣领,高出几尺的身长压制住九层的气场。他死死地瞪着他,嘴里好想有很多话要说说不出口。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会为自己的想法出声的人,现如今要他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喃儿!不得对高管事无礼!”段喃的母亲低吼一声。
段喃扯了扯嘴角,说:“是这人在无礼,不是孩儿。”
“读你的书去!这里没你的事情了!”段母沈芙蓉又是一阵训斥,眼睛里就要喷出火花。
果然,素期冷笑一声,果然段喃是被指示这么做的。
她哀伤地看着自己的亲爹,他一个落魄地主,怎么有能力去对抗王爷。
当年娘亲去世她才五岁,十年以来都是沈父一人教育她,宠着她。
如今她怎么能辜负了那些智慧,怎么能贪图一时的爽快而为难亲爹呢。
此刻不可逞嘴皮之快。
“我同你走,你莫要为难我们沈家,特别是我爹娘。”
素期的话语穿破空气,刺得沈父眉间满是气愤和忧愁。
“你!”沈父指着素期说不出话来。
“好!好!”高管事笑出来,冲着随从一挥手,说,“带沈小姐回府!”
几个人过来要押着素期,被段喃拦住。
“素期,素期,你莫要轻易害怕,”段喃轻轻抱着她,在她耳边叮咛。
素期看了看四周冷眼的观众,冷冷地说:“段喃,你这一生都在害怕,而我永远不会。”
说完,她便推开了段喃。
“走吧,”素期吸了一大口气,最后留恋地看了沈父一眼,便转身辞去。
高管事冲着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带着得逞的阴笑离开了。
这下好了,既为王爷除去了心腹之患,还奉上了一位美人,哈哈哈。高管事越想越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王爷朝他露出满意的笑容了。
到了门口,素期才看见早就停好了骄子。
呸,我看是早就预谋好了要强人所难的,一群流氓!素期在心里咒骂,脸上却毫无波澜。
她面无表情地上骄子,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答应去王府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些人今天想要的东西没有拿到,日后肯定又要回来的。
她得想个办法。
她这么去了,顶多也是一个玩物而已。
除了赵公子,她不想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就当她是年少无知好了,她就想守着那一个人。
华丽的骄子载着女子渐行渐远,丢下寥落的桃乡。一片片桃花放走了花瓣,为离开的美人祭奠。
很快那片粉色的郊林里,所有热闹都化作寂静,剩下桃树孤零零地在那里。
不出半个时辰,那鲜艳美丽,落英缤纷的地方,化为一座火海,热气奔腾,火光冲天。
小人与君子之间,本就无约定可言。
素期坐在骄子里摇摇晃晃的,感觉像是在坐摇篮,越坐越困,眼皮子都开始打架。
她实在太累了,对于思考怎么逃跑这个梗,她轻易就放过了。
等她被叫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在王府门口了。
唉,将计就计,顺其自然吧。
素期迷迷糊糊地下了骄子,看见王府的大门时顿时清醒了。
这座府邸的门匾,正是照着沈父亲自写的字去雕刻的。
当初沈父还亲自把这块匾给王爷送来,唉。
“走吧,沈小姐,我带你去见我们王爷。”高管事摇晃着身子,十足的太监样,还趾高气扬的,实在让素期觉得恶心。
素期面不改色,也仰着下巴,坚决不做出丧家犬的模样。
即使他们沈家被贬到了琼玉城,她也是大家闺秀,要摆出姿态来,才不会被人看扁了。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脏兮兮的裙子,骄傲地迈进了王府的大门。
高管事带着她在偌大的王府里着转转,一路上都少有女眷,连下人都以男性为主,这让素期感觉到不可思议。
王爷的日常不应该是荒淫无道,潇洒得暗无天日么?
正走着,到了一处长廊,高管事把素期交给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
这里面就是王府的内院了吧,素期往里面瞟着。
听说王爷造王府的时候心思可不简单,并未将王府打造成一个温暖的家居地,而是像皇宫那般中分两块,说白了就是“朝廷”和“内宫”。
这其中的深意谁不知道?
呵呵。恐怕皇上是知道王爷有贼心没贼力,所以便让王爷得到心理上的满足吧。
素期随着那带面具的男子走进了后园,下了长廊后,眼前一片柳暗花明。正直北方的夏末,本该有些凉意,王府内却繁花似锦,绿树成荫。
然而素期对这些景色都嗤之以鼻。
倒不是因为自己讨厌花草,而是她知道,王府里的这些美景都是从琼玉城的各个乡镇里移栽过来的。
王府里倒是锦上添花了,村子里空空留下几个树坑来,成为养树村民们的伤口。
随着面具人在这片园子里走了一刻,素期只感觉自己不停地在转着圈圈。忽然眼前一片宽敞明亮,交叉路口的那边是一片湖,湖边有一座朱亭,朱亭内传来悠悠的琴声,琴声绕到素期的耳边,她的神经一颤抖。
世上竟然会有人弹出如此又悠闲感觉的曲子,不仅弹者心悠,听者也神清了。
素期皱了一下眉。
在亭内弹奏的,想必就是那个无赖王爷了。
虽说她也心感其技艺精湛,但是内心对无赖王爷的排斥让她一点都不想浪费赞美之词。
“姑娘就往那边去吧,王爷在。”面具人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倏忽不见。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素期深吸一口气,双手置于腹前,昂首挺胸地走过去。
踏上青青草地,耳边回绕着琴音,俊美的男子抚琴,女子一见倾心。这样的场景,素期未曾没有想过。
只是她倾心的男子喜爱在桃林天上飞,抚琴的男子嘛……
呵,她讨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