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殿。
苏夙进门之前,整理衣摆,旋即极为自然的迈进门,迎面走来一安国的宫女,在她身前停下,屈膝福身:“郡主,三王爷等候您多时,请您随奴婢过去。”
望莲适才便跟苏夙打过招呼了,是故她现下没有一丝意外,面色镇定,缓缓走进正殿,但见祯温谨坐在正对着门的主位上,儒雅的面孔平添一丝愠色,温润的眼眸亦深邃下去。
单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便让人见之便心生怯意。
苏夙如无事人一般,缓步上前,福身行礼:“夙儿给皇叔请安。”声音听上去亦是平静,好似昨夜什么都未发生过。
祯温谨面色微缓和,声音微沉:“怀平,你昨晚去了哪里?”半句多余的话也无,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若不是望莲先前对她说过这边的状况,她还有可能会被吓住,但她得知之后,应对起来便自如许多。
苏夙从善如流,道:“回皇叔,夙儿昨日在宫中行走,偶遇明召公主,便在凉月殿小坐,与之相见恨晚,谈天说地,待回过神,外面竟已是夜色,祈安公主留夙儿过夜,盛情难却,夙儿就……”
察觉周围气息微变,忙又补充着:“当时已是深夜,夙儿本想着还是莫要打扰皇叔休息的好,便未让人回来通报。”
乍一听当真是为了他着想。
祯温谨也素来好脾气,现下竟也被气得发笑:“哦?本王怎么不知怀平你何时与明召的公主有这么好的交情,好到在凉月殿留宿,你不知凉月殿除宇文念柔外,还住着明召的皇子与王爷?”
她在凉月殿过夜,虽说是与宇文念柔相见恨晚,恨不得同吃同住,但外人会相信?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岂不有损她名声。
他虽生气,但也只是针对她在凉月殿留宿,似乎并没有怀疑她。苏夙暗自想着,不由稍微松口气。
却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表露出几分惊讶,其中又带着懊悔:“皇叔,夙儿一时贪玩,未想到这点,现在想来的确是夙儿考虑不周,此事的确有损名声,还请皇叔莫要宣扬出去,夙儿知错了。”
好在祯温谨现在只是对她的行为感到恼火,并没有怀疑其他,只要他不将此事说出去,且也相信她昨夜当真在凉月殿度过,即便日后池靖卿查到她夜不归宿质问她,也只能得到如上所述的答案。
祯温谨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与凉意。
苏夙察觉到他的目光,却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不由心中打鼓。皇室的皇子王爷中就属三王爷脾性温和好相处,但也却只有他无人敢得罪,这其中必然不无道理。
她如坐针毡,又等片刻,迟疑着道:“皇叔,夙儿真的知道错了,夙儿保证没有下次,皇上您看在苏家的份上,宽恕夙儿这一次……”
安国苏家乃是安国太后的母家,即便祯温谨即位,肃清朝政之时,也未动苏家,苏家在朝中势力可见一斑。而苏夙身为太后的侄女,苏家嫡女,养尊处优不必说,也使她从小养成想要之物必要会得到的观念。
祯温谨眼中失望更盛,面色变得凝重几分,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冰冷道:“怀平,你要记住这里是大越,无人会把你什么身份放在眼中。”
苏夙错愕的桃唇微张,旋即转为恼意,收在袖中的手逐渐收拢,脸色也无慌乱可言,语气浅带着不甘低声道:“是,夙儿知道了。”
祯温谨看她半响,终不由摇头:“罢了,你先下去吧。”
苏夙低着头缓缓起身,还未开口,便听外面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惊得她险些再次跪在地上。
“见过安国三王爷、郡主,三王爷,皇上有请您与郡主前往凤栖宫。”伴随着声音,哲理出现在二人视线中,身后还跟着一队御林军。
祯温谨起身之时将门外的情况看在眼中,道:“那便有劳苏公公了。”
既然都带着御林军前来,必然是非去不可,哪有推脱的余地。
苏夙心头一沉,全身都紧绷起来,正想找借口拒绝,却见他已经随着哲理往外走去,迫于无奈,只得跟上,但仍存有侥幸:“哲公公,皇上有说是何事吗?”
祯温谨虽未询问也未表现出异色,在听见这话时,也不由看向哲理。
后者面色不大好看,皱着眉,甚至叹了口气:“沈姑娘今早香消玉殒,皇上龙颜震怒,正挨个调查,查到三王爷与郡主头上,也请王爷与郡主莫要怪罪,那人连沈姑娘都忍心陷害,若不找出来,皇宫难安。”
苏夙心头一咯噔,面色一白,很快便平静下来,池靖卿虽轰动皇宫来调查,但她做的隐蔽,应当不会被查到,且也不只是怀疑她,皇叔也要过去接受调查。
思及此,镇定下来。
祯温谨将她的异样尽收眼底,又看向哲理,状若平常的问道:“公公,沈姑娘怎么会……”
哲理岂会听不懂他的询问,再次叹息:“说来话长,竟然有人沈姑娘的补药里面下药……”话到一半,但要表达的内容却皆表达出来。
苏夙面色发白,她未想到池靖卿竟这么快便发现是食物的问题,心头有些隐隐担忧。
不多时,便到了凤栖宫。凤栖宫外御林军把守,院中宫女侍卫跪成两排,皆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苏夙微低着头,路过宫女身边时以余光扫去,但见昨晚在厨房见到的宫女也在内,顿时心头一慌,脚下的步子都开始慌乱。
哲理在正殿门口停下脚步,道:“三王爷,郡主,奴才便不进去了,你们请。”
祯温谨点头算作回应,看了眼苏夙,便进了门,苏夙被他看得下意识低头避开目光,跟在他身后。
阴郁之气笼罩在房间上空,压迫之感混杂在其中,更让人不由自主的噤声。明召的人皆坐在椅子上,池靖卿正襟危坐在床榻边,面色阴沉。
祯温谨在床榻前停下脚步,略微低头:“见过皇上。”话音一顿,“听闻沈姑娘之事,本王也颇为感伤,皇上节哀。”
偏偏往日见到池靖卿便急忙凑上前的苏夙没有开口,乖巧的跟着祯温谨行礼,暗中朝床榻看一眼,但见床榻上的女子面色僵硬,唇部发紫,了无生气。
池靖卿面色虽难看,却仍不忘让他们坐下,沉声道:“将三王爷与郡主请来,也只是想询问一番,只因这么长时间以来,私自见过沈素期的人只有怀平郡主,且只有她从别处带来了东西,朕不得不查。”
还未等苏夙解释,他又问道:“朕又听闻昨夜怀平郡主彻底未归,可有此事?”
“这……”苏夙咬了咬下唇,四下看去,却未看见宇文念柔的身影,心存一丝侥幸,“皇上,本郡主昨夜在凉月殿度过,祈安公主可以为我作证。”
祯温谨略微皱眉,这皇宫中到处都是池靖卿的眼线,苏夙昨晚是否在浮华殿,岂能瞒过他,甚至连她有没有去凉月殿都了如指掌。
但池靖卿却没有立即揭穿她,反而看向裴无陌,问道:“大皇子,昨夜凉月殿有旁人居住,此事你可知道?”
裴无陌置身事外一般,面不改色,道:“昨夜本皇子睡得早,并不知道是否有外人入住,想来也有可能在本皇子歇息之后,郡主才过去的。”
“可能”这等模糊的话语就好像否定似的,且即便他歇息的早不知发生什么,他院中的暗卫总该知道,却说出这等模棱两可的话,显然是想置身于事外,让池靖卿自己去调查,也不想得罪祯温谨。
池靖卿岂会不知,当即打了个手势:“请祈安公主来。”
苏夙心头一紧,眼底掠过一抹异色,表面强装镇定。现下还不知宇文念柔是否会帮她,倘若帮忙还好,若不然……她袖中的手紧握着丝帕,不安的搅动着。
她自认为掩饰的很好,至少脸上没有表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却不知池靖卿已将她的心思掌握,只等证据确凿,再拿她是问。
不多时,宇文念柔缓缓走进来,环视一周,见裴无忌像个局外人似的倚着内室的门,微垂眼睑,朝在场之人点头示意。
随后走到池靖卿身前,屈膝行礼:“祈安见过皇上。”
声音轻柔,在这种低气压的气氛之下竟有些听不真切。
池靖卿将让她到旁边坐下,沉声问道:“祈安公主昨夜在凉月殿?”
宇文念柔坐下之后,轻咳两声,轻声应着:“回皇上,祈安一直在凉月殿,从未出去过,”话音一顿,“还请皇上节哀顺变。”
池靖卿未理会她的节哀顺变,续而问道:“昨夜怀平郡主可曾在你的房间过夜?”
苏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望莲没有跟着宇文念柔过来,自己便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说服成功,倘若这位公主不想帮忙,她适才那话就是欺君,欺君之罪她如何能够承担。
倏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竟是宇文念柔,心头又是紧张又是祈祷,却冲她扯出一抹浅笑。
宇文念柔收回目光,微垂眼睑,掩去眸中神色,低声道:“昨夜郡主的确在祈安房间,直到今早才回去,不知皇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苏夙昨晚到底在哪里,在场的人基本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