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尚还不知道漠北向大越发兵,也就不知情况有多紧急,只当他吓唬自己,未当回事,语气之中还带着轻嘲:“发生什么,百姓抢粮食抢疯了?”
裴无忌不由失笑,也不与他争辩。面具见他未说话,还当自己拆穿了他,冷哼一声。
只还未开口,便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声音急促,似有要事才来。
面具快步走到棋盘边上拿起银面戴上,正系着带子,士兵敲门进来,见着裴无忌在房间明显一愣,又看向他,道:“秦公子,皇上有要事找您。”
面具下意识看向裴无忌,只见后者但笑不语,撇撇嘴巴,随着士兵出去。银面遮住他撇嘴巴的动作,士兵也未看出什么。
面具进御书房,恰好遇上正往出走的顾将军,见后者面色凝重,心生疑惑,莫非裴无忌所言当真有依据?
走到龙案前,还未行礼,便被池靖卿请到旁边落座,还未来得及说话,但见段喃进来,便想着自己不大方便在这里,作势起身。
池靖卿留意到他的动作,示意他坐下,道:“你先别动,朕与段爱卿交代几句。”
面具不知发生什么,只得坐下。
段喃漠然的面色多一分焦急,声音中带着叹息:“启禀皇上,众官员皆说需要存粮来度过漫漫冬季,皆不愿拿出粮食来。”
面具心中暗自猜想,段喃筹备粮食,顾将军面色凝重,裴无忌也说漠北对大越虎视眈眈,莫非两国之间当真要起战火了?
池靖卿面色微沉,大臣们的底细他再清楚不过,怎会没有多余的存粮,不过不愿拿出来罢了。
沉声道:“大越危难之时,大臣不可与朕共度难关,留有何用。”话虽如此,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臣们为自己做打算不愿奉献出粮食,此作为虽让人气愤,却不难以理解。
“只是想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粮食不足,兵马如何上路。”段喃道,“冬季也无法再种植,若无其他办法,便只得再向他国皇帝开口。”
面具听半响,也听出是怎么回事了,见池靖卿面色凝重,稍作思索,打断二人谈话,道:“皇上,漠北起兵攻打大越了?”
池靖卿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反而段喃表现出惊讶,问道:“秦公子你还不知此事吗?皇上为了筹备粮食,正在京城中举行募捐,只是反响不是很好,至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竟还有这等事,”语气略带嘲讽,危急关头独自保命者大有人在,这现象早便见怪不怪,只是苦了前往边关的士兵,若食不果腹,当如何打仗。
转念一想,道:“没有粮草无法打仗,先前皇上不是与裴无忌洽谈此事了,适才他与属下提及此事,有意与明召皇帝沟通,想来很快明召便会借粮草过来。”
“裴无忌答应了?”池靖卿略有意外,上次谈判时他还推辞,眼下还没有再次谈判,他便主动提出,想来面具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心中暗自猜测着,却未表现出丝毫,只道:“尽管明召借粮食给我们,我们也不能太过依赖,募捐仍要继续,并且加强力度。”
虽说不可以完全借助明召的力量,却在听闻明召出手相助之时,面色有所缓和。
面具见状也不由松了口气,好在粮食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至于带兵打仗,有顾将军在,他们完全可以放心。
段喃应着池靖卿的话,旋即便退下。
御书房内只剩下两人,面具跟在池靖卿身边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多少了解,也不是不知他在与段喃面见时将自己找来是何意,却未多说什么,只道:“靖卿,危机关头,理应人人都竭尽全力为大越做出贡献,您觉得呢?”
换言之,即便池靖卿没有开口,他作为大越的子民也会竭尽全力筹备粮食,为大越考量。
池靖卿眉头微皱,不由叹息:“如旭,朕并不想利用你。”若不是除明召之外,无处可再借粮食,也无处会借给大越粮食,他也不会不惜用这种手段让面具知道自己需要去向裴无忌开口。
他这句话就是说明,他知道依着面具与裴无忌的关系,裴无忌对面具的在乎,若是面具开口,八成是不会被拒绝的。
面具摇摇头,不以为意:“靖卿,你为了百姓做了太多,我只是尽全力助你,并没有所谓的利用与否,兄弟间何须客气。”只是没有想到原以为裴无忌吓唬自己的话,竟成了真。
池靖卿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面色复杂,看了面具半响,终应道:“朕还有些事没有处理,你先下去吧。”
面具离开御书房后,抬头看向宽广无垠的天空,吐出一口哈气,瞬间转化为雾气。
池靖卿登基之后最大的改变便是有了顾忌,毕竟他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轻松了,现在有几百只眼睛在盯着他,有堆积成山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这些旁人的眼线与堆积的事情,皆在束缚着他。
面具并非不能理解,只是对他们之间的变化,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例如今天,将他叫来,却并未直接要他去与裴无忌谈。
思忖间,漫无目的的在偌大的皇宫中走着,等回过神,竟走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忽地,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面具收敛气息,放轻脚步走过去。
“这东西真的管用?那女人中的毒不轻,想必一般毒药都无法再在她身上起到什么效果了。”
一道清亮且夹着质疑的声音传来,面具心头一动,身体贴着假山,细细听着。
“郡主,她所中的毒便出自在下的手,在下岂会连什么药可否起作用都不知,郡主若实在难以相信在下,便再考量考量,或找他人合作,告辞。”
听这口吻,说话的人与苏夙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只是为苏夙提供毒药,很可能只是一个出毒药,一个去下毒,单纯的合作关系。
且此人话中有一关键之处,便是“她所中的毒便是出自在下之手”,皇宫中中毒的人除沈素期之外还有谁?她所中的毒是出自谁的手乃众所周知之事,难道此人是……
苏夙似乎已经拿到毒药,也察觉出男子有些不悦,语气改变许多。
“倘若本郡主信不过你,也不会选择与你合作,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单凭这一点,本郡主相信你不会骗我。”
“那在下等着郡主的好消息。”
两人似乎已经达成协议,也意味着苏夙即将动手。
面具听得心惊,皇宫之中,竟还会发生如此勾当,主角之一还是安国郡主。但苏夙与沈素期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与她?且与苏夙说话那人,又是怎么潜入皇宫的?
越是想下去,疑点便越多,但唯一清晰的思路,苏夙要对沈素期下药,还是致命的毒药,他是否要去告诉池靖卿。
正想着,忽地被人拍了下肩膀,心头微惊,条件反射回身袭击,刚一出手便被来人制止,不由暗道此人伸动作之迅速。再朝那人看去,心底的紧张与忐忑顿时消失,道:“裴无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无忌朝左右两边看去,理所应当道:“秦公子不是也在这里。”换言之,他出现在这里也并不稀奇。
面具压住询问这是哪里的冲动,四下看去,才发觉竟是假山后身,道:“听见这边有声音便过来看看,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边说着,边朝正路走去。
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偏僻的地方,没想到苏夙竟然胆子大到敢在御花园中搞小动作。
裴无忌与之并肩而行,邪魅一笑:“皇宫中难免有太监宫女私会,你看归看,可莫要去打扰。”
面具嘴角一抽,早便知道他没个正经样子,此刻也见怪不怪:“若是宫女太监之事,我早便走开了。”话音一顿,想了想继续道,“裴无忌,倘若有人想给沈素期下药,你觉得会怎么下。”
裴无忌沉吟着看向他,笑道:“如何下药小王不知,但小王知道倘若下药之人被发现,下场定然很惨。”语气仍带些玩味,显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面具看他半响,眼底隐隐浮现无奈之色:“有人要向沈素期下毒。”
“安国的那个郡主?”裴无忌道,“小王见过她几次,样貌虽与沈素期相似,但气度却差的不止一点,即便没有沈素期,皇帝也不见得能将她看在眼里。”语气不掩轻蔑,也未刻意放低声音,俨然不担心这话是否会被有心人听去。
他向来我行我素,面具早便习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但若没有沈素期,皇上便不是皇上了。”
池靖卿对沈素期的心意有目共睹,裴无忌也未反驳。两人相对无言走了半响,他道:“苏夙若当真会对沈素期下毒,还是早些告诉池靖卿得好,他自会应对。”
换言之,他并不希望面具插手此事。倘若苏夙是京城中的贵女,一切都好说,但她是安国话的郡主,涉及到两国之间的事情,便复杂得多了。
面具思维虽相较简单些,却并非愚笨,岂会不懂,且有关沈素期之事,池靖卿有权力知道。
夜幕降临,片片乌云平铺在天空幕布之上,冷风阵阵,时而吹开云层露出月亮,时而将月光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