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陌心头的不耐消散,不由叹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费再多心思也是徒劳。他又怎会听不出宇文念柔这叮嘱到底是何意。
此时裴无忌即便被人找到也无心回去,他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
面具从前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寻常之处,直至今日池靖卿提醒,他才幡然醒悟,似乎自己与他早已不同寻常。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理智告诉他纵然如此,也改变不了什么。裴无忌有他的使命与未来。
思及此,豁然开朗许多,也可坦然面对他,抬眼看向他,这才发觉他正看着自己,顿时忘记将要说什么。
裴无忌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秦公子,我皇兄带来的人正在找我,有事我们改天再说,”顿了顿,“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可说过要对我负责,可不能食言。”
尾声上扬,语气轻佻,忽然便不正经起来,面具有些措不及防,裴无忌借机捏捏他的脸蛋才朝门口走去。
面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气的跳脚,亏得自己许久才下定决心,连话都没说出,人便走了,这不是无赖是什么?
且他若不提负责,自己几乎忘了两人发生过什么,不由多做考量。
与此同时,凉城。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即将开始,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聚集在此。
赵子威到达凉城之后便未出过客栈,去年武林大会之后,许多人都认得出他,眼下他大不如前,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出入,与武林中人相见。
裴无忧清楚这一点,便独自在客栈楼下的酒楼打听神医谷的所在地,先前只知在凉城附近,却不知具体在何处。
裴无忧一袭淡紫色束身衣裳,容貌绝色,柔中带刚,身带银色长剑,剑鞘精美,束一缕流苏。
她一下楼,便引起不少客人注意,但也只是多看两眼罢了,凉城江湖女子并不罕见,他们早都见怪不怪了。
裴无忧在靠窗的桌边坐下,便竖起耳朵听周遭客人谈论。
“今年的武林大会武藏派主动退出了,这可了不得。”
“去年被青剑山打成那副惨样,不退出还等着挨打不成。”
“但这件事总有些蹊跷,武藏派掌门对武林盟主之位执着得很,怎么忽然就退出了呢。”
她听了个大概,回身问道:“这位大哥,听你们这话,今年的武林大会武藏派退出了,去年武藏派不是还很积极吗?”
被她询问的男子半响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反倒是邻桌的男子高深莫测的道:“这不是很好理解吗?青剑山的少主似乎与当今圣上有过往来,连带着青剑山也无人敢招惹了,何况武藏派哪还有人能与青剑山的高手一决高下,显然是怕了就当缩头乌龟了呗。”
周围人哄笑一片,武藏派行事不光明不磊落,许多人都对武藏派中人有意见,现下他们不得势,顺势踩一脚的人多了去了。
裴无忧只借此话题与他们拉近关系,等闲谈得差不多了,才顺势道:“听闻武藏派的大小姐去年武林大会上被打成重伤,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神医去看看?”
神医南离向来也是江湖的焦点之一,白发神医脾气古怪,千金难求,但行走江湖哪能不受伤,谁都想请神医为自己医治,但极少有人能够请来。
“神医的脾气众所周知,向来随自己心情,武藏派想请神医可不容易。”
“听说也尝试过了,就是到现在都没看见神医的影子,更别提请人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南离没有去武藏派,又顺水推舟的问道:“那不能去神医谷找神医吗?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难道都找不到地方吗?”她满脸写着求知更激起周围男子的好胜心。
一模样俊秀的男子抢先开口:“怎么找不到,神医谷就在城东深山老林深处的山里,一找就找得到,只是武藏派没人有那个胆子罢了。”语气带着不屑,堂堂武林帮派落得这副窝囊样子,谁人也看不起。
裴无忧打听到消息,便借故离开,回到房间,将适才打听到的事情告诉赵子威,后者对江湖之事并未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只淡淡道:“休息两日我们便上路吧,过段时间下了雪,就更不好赶路了。”
对于江湖之事,只字不提。
裴无忧秀眉微皱,他对江湖的热爱不亚于对沈素期的喜欢,怎么可能在听到有关武林大会之事时如此波澜不惊,他定然收起了情绪与想法才会如此。
思及此,道:“我随时都可以继续赶路,赵公子你好生歇息,晚点我出去补充一些干粮,我们再走。”她的首饰都拿来换了身上这把银剑,剩下的盘缠也不知够用不够用。
赵子威解下颈间的玉佩递给她,道:“你先拿着这个去当铺,能换不少钱,一千两以下不必考虑。”
一千两?裴无忧有些不敢去接,她从小在皇宫中见过珍宝无数,多少有些鉴别能力。但他这块玉看上去并不很出奇,怎么敢肯定会卖出高价。
赵子威摩挲着玉佩,神色平添几分怀念,缓缓道:“我母亲去世之时将此物留给我,说是赵家祖传下来的,很是珍贵,我想我母亲定不会骗我,这玉应该很昂贵。”
裴无忧微愣,从他手中接过玉佩,玉佩上残留他手掌的温度,分明只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玉佩,却仿佛有千金重。
她刚离开客栈,客栈门口望风的两个小厮打扮的男子立即尾随。
裴无忧走了一刻钟才发觉身后有尾巴,顿生警惕之心,加快脚步,走进一处小巷,右手搭在银剑上,迅速转身,与跟踪自己的两个男子面对面。
其中一人见她模样警惕,忙道:“公主,是大皇子派属下们来找您的。”因为巷子外人来人往,便未行礼,怕引人注目。
大皇子,裴无陌?他来大越做什么,难不成父皇又派其他人来参加池靖卿的登基大典了?但这并不重要。她眼波一转,道:“我皇兄还说什么了吗?有没有让你们照顾好我。”
侍卫不敢怠慢,忙道:“回公主,大皇子还说,必要之时保护您的安全。”
裴无忧满意的点点头.:“很好,那现在把你们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还有值钱的东西,本公主现在需要,等你们回去之后再让我皇兄补给你们。”这便是雪中送炭,她虽不太喜欢裴无陌,但对这及时出现的自己人却讨厌不起来。
两侍卫都一愣,但见她朝自己伸出手,也没有单胆子拒绝,只能拿出随身携带的几片金叶子。裴无忧一一收下,便朝外走,察觉两人还在自己身后,倏然回身:“别再跟着本公主了,这钱你们回去找我皇兄要。”
岂料侍卫却一直坚持,在她走出巷子之前询问:“公主,那您不回去了吗?大皇子还在京城等属下能将您请回去,您若不方便,让我们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也可以。”
裴无忧摆摆手,道:“本公主不回去,你们也不用跟着,这么长时间本公主在外面都好好的,只要你们不添麻烦,本公主就不会有事。”说罢,大步出了巷子。
刚走几步,忽地想到什么,忙朝客栈走去。刚回到房间,便见几个不知来历的人围着赵子威,后者知道波澜不惊的坐在桌边。裴无忧见他们的穿衣打扮与先前跟踪自己的侍卫相同,顿时了然。
为首的人也察觉到她的出现,回身带人行礼,道:“属下见过公主,请公主即刻随属下前往京城,大皇子在京城等着您呢。”与适才那两人的话大同小异。
裴无忧重复着适才的话,并道:“本公主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你们先回去,等皇兄要回去的时候,本公主自然会去京城。”
一侍卫显然不大相信,不由问道:“公主,您当真会回去吗?大皇子吩咐我们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全,您看我们直接回去难以复命,就让我们跟着您吧。”
他说这话有一半原因是裴无忧在外许久都未想回去,怕是根本不会回去了。
但裴无忧若不想回去,其实他们说服得了的。她态度坚决,道:“皇兄的命令是命令,本公主的命令便不是了?倘若你们耽误了本公主的事情,即便皇兄他也负不起责任!”
论身份,她也比裴无陌要尊贵一些,这些侍卫虽是裴无陌派来的,却不敢不听她的话。
侍卫犹豫半响,且见赵子威自始至终不动声色,想来必是深藏不露的人,公主跟着他,应当不会有危险。
思及此,几名侍卫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替裴无陌叮嘱几句便离开。
裴无忧小心翼翼从荷包中拿出玉佩,递给赵子威,道:“多亏了这些侍卫,我们有盘缠了,这玉佩太贵重,你快些收起来吧。”她就算现在拿在手中都觉有些发烫。
岂料赵子威并未去接,反而摇头,道:“既然交给你,你便拿着吧,再贵重也只是个物件,我母亲让我想办法传下去,倘若我有什么不测,还有你替我保管着,这样也好。”
换言之,若他死了,还有她帮忙传下去。
裴无忧听得心酸,看着手中发烫的玉佩,道:“那等你有不测之后再交给我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