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夜面色冷峻,丝毫不顾他的情绪,一板一眼转述着:“吾皇下达的命令便是在漠北军队失败之时除掉太子,如今漠北败了,而我只是执行命令罢了。”
澹台月华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漠北败了?”好像听见了什么荒谬之言,“怎么可能,只要本太子除了池靖卿,漠北便赢了,池靖远也赢了,现在我们同仇敌忾才是最为关键的吧?”
若没有池靖卿,顾将军的那二十几万人马仍是池靖远的,他集结起来的军队也不过一盘散沙,为何偏要自己人跟自己人窝里斗?
池夜脑中只有池靖远那道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其他话半句也听不进去,道:“太子殿下,漠北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山下的叛军都要举行庆功宴了,你没有能力带兵,也不需要回去了,吾皇会通知漠北王,以太子英勇战死沙场的仪式厚葬,这点你大可放心。”
连澹台月华的后事都考虑在其中,不得不说池靖远考虑周全。
澹台月华怒不可遏,冷哼一声,模样带着气急败坏,显然被气昏了头:“好,好,本太子算是看透了你们中原人了,也算不白来这一趟,等本太子回去之后,定要向父王好好夸赞一番,让周边国家的人都能清楚你们中原人是什么德性。”
池夜不为所动,打了个手势,蒙面人齐齐动了身,冲上前去,与黑衣人打成一团。池夜则走向澹台月华,步伐轻且稳,从容不迫且带着杀戮之气息。
澹台月华眼神又是冷冽又是怒意,冷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与池夜交战。
池靖卿反而闲了下来,站在打斗的圈子外观察着。澹台月华身手原本是与池夜相差无几,不过适才与池靖卿的打斗中耗损了体力,现在勉强能与池夜打成平手。
他并不是很在意池夜能不能真的杀了澹台月华,只要再过段时间自己的体力恢复过来,便可以解决了澹台月华。
他在意的是山下的情况,从池夜的话来看,漠北军队已被歼灭,漠北败了,只剩澹台月华还苦守着。后者将十万大军带了出来,倘若不能带回去,如何给漠北百姓一个交代,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了他,让他与那十万大军共同留在大越。
若是如此,他也不担心池夜会放过澹台月华了。
结果如他所愿,澹台月华先被激怒,发挥不出正常水平,最终惨败。
池夜并不轻松,除掉澹台月华,看向池靖卿,除了气势上多了些杀气之外,其余并没有什么变化。道:“二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深知自己这幅样子不是他的对手,索性也放弃了挣扎。
池靖卿不答反问:“适才你帮本王除掉了本王的敌人,本王为何要杀你?”见他面露诧异,又补充着,“但你也不要以为本王会让你回去,放虎归山这等事本王做不出,你且在本王的队伍里安心待着,过不了多久,你便能重新回到京城了。”
只不过是以罪人同党的身份罢了。
这话池靖卿不说,池夜也清楚得很,更清楚自己现下的体力,杀了澹台月华便是完成了使命,之后如何都不重要了。
池靖卿下了山,山下的战事已落定,漠北五万兵马无人一生还,尸体堆积成山,将士们在他回来之前便庆贺了起来,部分清理战场的士兵见了他回来,纷纷上前。
“王爷,我们赢了!”
“只是可惜这次没有看到澹台月华,否则连他一起杀了,那才叫痛快!”
“虽然没能亲手宰了他,但他手下已经没有人了,还败得这么惨,想必京城他回不去了,漠北估计也不会要他了。”
“这都怪咱们那个昏君,竟敞开大门让其他国家的人进我们国家来,现在可好,全军覆没了,哼,活该!”
士兵们正兴奋着,竟都没有注意到池靖卿身后多了一人。池夜像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的朝军营角落走去。
池靖卿与士兵交谈几句便回了营帐,但见顾明玉在床榻边支着下巴打瞌睡,沈素期也已然入睡。
顾明玉察觉到有人靠近,顿时清醒,摸着腰间的剑起身朝他看去,松了口气:“王爷,你回来了。”一放松下来,大脑被困意占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捂住嘴巴,眼睛发亮,“王爷,你……”
外面欢呼声阵阵,军营中也至于胜利之后才会有将士享箜篌的时刻,毫无疑问,他们赢了!
池靖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床榻,顾明玉仍嘿嘿笑着,喜滋滋的离开营帐。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命官皆收到了池靖卿获胜的消息,皆夜不能寐,就连千万里之外的裴无忧都像感知到了什么,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明月上映出一张面孔,阴柔如女子,眼神却格外坚定。
三日后。
裴无忧终于在寺庙门口等到了赵子威。
他尚且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没了口粮,下山拿些干粮罢了。刚走到门口,便见一抹靓丽的身影站在门内,似乎在等着谁,他走开两步打算与之擦肩而过,便听那女子开了口。
裴无忌深吸口气,转过身来:“赵子威。”一字一顿,只三个字,却好似斟酌了许久许久。
赵子威听闻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心中惊愕不已,转过身看向她:“裴姑娘?”见她穿着比平日素净许多,“裴姑娘是来这寺庙修行的吗?这里环境虽不如护国寺的好,但主持与众位小僧都是好人,很适合你。”
裴无忧紧握着手,深吸口气:“不是,我是来找你的。”事到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人,也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心意弄明白了,且坚定了下来,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藏着掖着的?
她有意袒露心声,他却像早便知道似的,刻意转移了话题,朝里面走去,边道:“裴姑娘既然有要紧事情,我们便找个时间正式来谈,但我许久没有下山了,又冷又饿,不知姑娘能否先让我吃个饱饭?”
这话虽在询问着,却没有半点要听她的意见的意思,脚步都没有半分停顿。
裴无忧等了这么多天,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且他对自己是何意,自己也清楚,不过不死心罢了。
再次调整了呼吸,快步跟上,随意搭着话:“雪上里面有什么?有动物可以吃吗?”那模样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进过雪山似的。
赵子威听她不再提敏感的话题,且神色犹如初相识,便放下心来,也不再有所顾忌,道:“雪山里常年积雪,寸草不生,动物没有办法生存,”顿了顿,“凡事都不能太过绝对,山里有片森林,偶尔有雪狼出没,我也只见过一次。”
分明他谈起此事时都事不关己,裴无忧却没来由的心中一惊,下意识问道:“那后来呢?雪狼有没有攻击你?”赵子威不由失笑:“雪狼也只有一两匹罢了,再者他们若攻击我了,我岂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顿了顿,“不过裴姑娘身处漠北可要小心些了,明召与漠北的战事前不久才结束。”
她明召公主的身份若在漠北暴露了,麻烦便大了。
裴无忧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那副模样洒脱的不像个女子,不以为意:“我不会自己暴露身份,你也不会说出去,不就没有人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嘿嘿一笑,又道:“不过漠北现下自顾不暇,怕是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我一个小小的公主了。”
赵子威进了斋堂,正是午膳的时辰,斋堂内许多小僧用膳,他打了两个份的斋饭,在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略微低了声音:“莫非池靖卿登基后对漠北发兵了?”说到池靖卿登基,表情极为自然,好像那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裴无忧咦了一声:“你对池靖卿登基很有信心?”见他似乎真的很久没有吃过东西的样子,便继续说下去,“池靖卿都还没有登基呢,登基之后也不会那么快打别的国家,只是池靖远被他打惨了,向漠北求救,漠北派出的军队也要被池靖卿击退了罢了。”
赵子威大致了解了如今的局势,在她讲述之后,问道:“那素素呢?她也随着池靖卿在军营吗?她的毒素可有再次恶化?”提起她体内的毒,不由皱了眉。
裴无忧偏了偏脑袋,眼波一转,掩去眸中落寞,摆弄着头发:“在池靖卿身边啊,至于身体如何了,这个只有等你回去了自己看了才知道。”
她说了那么多有关当今局势的话,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沈素期提也未提半个字,他却心心念念的挂在嘴边,这便是差距吧。
赵子威似乎吃不下饭了,放下筷子,道:“找到那味药恐还要些功夫,这几个月也没有任何进展。”忽地想到了什么,“裴姑娘你什么时候回去?”
裴无忧刚想说自己不回去了,便克制住了冲动,道:“还不知呢,但短时间内似乎不会回去了,过几日也需进山。”
“你一个姑娘家进山做什么,需要什么我帮你带出来吧,”赵子威道,“如果你有时间等的话。”
裴无忧双手捧着汤碗,微垂眼睑,佯装淡定,却压不住自己砰砰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