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军队最前方,战车之上,澹台月华负手而立,任凭冷冽的风吹打在自己身上,身姿如松柏般,丝毫未动摇。
战车侧房,纛旗在猎猎秋风中招展,几个士兵吹响号角,其余士兵个个手持长枪,其气势上便胜出一截。
池靖卿在两军相距三里处打出暂停的手势,军队停下。与漠北军的气势相比,自己这方的气势要弱上些许。
他们未带鼓,无法击鼓,便没了声势,且士兵们持长剑,兵器上短了一截,便没了优势,只胜在人多。
澹台月华目光扫过大越军队,眼底浮现轻蔑,声音带了凉意:“久闻二王爷大名,今日一见,” 唇角略带讥讽,“也不过如此。单凭你的这些普通士兵便想击溃漠北铁骑?王爷还当这是儿时过家家呢?”
一上来便以言语相击,且语气轻蔑不屑到了极点。
池靖卿唇角微勾,也不恼怒,见了对方的阵势便料到了他的话,平静道:“漠北铁骑行天下,这大陆也没有哪国的士兵强得过,太子的确有不可一世的资本。”
显然,澹台月华在阵势上赢得顺心如意,便想着如何金怒池靖卿,彻底赢了首次交战。
但寻常挑起他人怒意这等事情,乃池靖卿惯用的法子,岂会中招。
岂料澹台月华没了下文,不再以言语相讥讽,却胸有成竹之模样,转而看向远处,似乎等待着什么。
天空阴成深蓝色,寒风吹得纛旗发出响声,天边响起沉闷的雷鸣,一声一声,仿佛天都要被震裂了似的。
池靖卿更加确定澹台月华事先便准备好了所有,眼底掠过异色,仍目视前方,压低声音:“让士兵们做好撤退的准备。”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输了这场战役,便要将伤害将到最低。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多时天空便掉起了都大的雨滴,澹台月华一直等得时辰到了。
他拔出长刀,刀尖直指池靖卿,低喝声,“就是现在,杀!”雨滴打在他小麦色的脸颊上,他却犹如久旱逢甘霖般,勾起唇角,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直朝大越军队扑去。
漠北士兵皆清楚他在等待这个时机,他一声令下,全军出动,三步一个“杀”字,声音与天边的雷声齐鸣。
池靖卿暗道果真如此,大越的士兵虽不如敌军,却也没有半个孬种,抬起兵器,冲在了他前面。
池靖卿眼睛微眯,窥探着局势。
大雨很快冲散了地面表皮的草席,地上开始出现积水,士兵们踩着积水,脚底打滑,雨水顺着士兵盔甲内流下,转眼间的功夫,士兵们便湿透了,雨滴打在脸上,一部分流进他们的眼里,士兵们出于本能的闭上眼睛。
就在这刹那的功夫,漠北士兵便抢了先。他们状态比适才还要好,提着长枪横冲直撞,在没有一点建筑物阻碍的空地上如鱼得水。
两相对比,谁胜谁负立马便显现了出来。
终于,第一道刀枪碰撞之声响了起来,大越士兵纵然无法适应天气,甚至无法正常出击,却也没有一个人后退。
士兵们有这种无惧无畏的精神便足够,没有必要在这时拼个你死我活。
池靖卿喝道:“众士兵听令!按照先前计划好的执行,莫要恋战!”声音由丹田发出,穿透力极强。
澹台月华听闻此话,心中暗想莫非这二王爷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出现转机?眼底滑过凉意,高声下令:“格杀勿论!取下池靖卿首级者连升三级,赏银千两!”
号角声大作,轰隆隆的雷鸣像是迎合着那声音似的,愈发嘹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原本漠北士兵便英勇无比,顿时,攻势更加强烈。
但大越士兵竟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行动,他们只守不攻,且身手敏捷得很,纵然脚底打滑,但很快便适应,反而利用脚底的雨水,行动更加自如起来。
澹台月华眼眸微眯,不怒反笑,丝毫不担心大越士兵因此便强了起来。果然,不出一刻钟,大越士兵体力便出现了下降的趋势。
池靖卿计算着时辰,倏然开口:“撤退!”令即下,众士兵边防守边向后退去,像早便预约好似的。
澹台月华下令乘胜追击,两国士兵在空地上大雨下,展开追逐。
池靖卿一手遮住口,从唇间发出一道声响,但见黑压压的一片战马从平阳城附近冲上前来,大越士兵上了马,顿时,速度快了三倍不止。
显然,池靖卿早有准备,先迎战,却只守不攻,后又派战马来迎接,帮助士兵们逃跑,与其说撤退,倒不如说他从开始便没有打算与他们好好打。
澹台月华见两军间距离愈发的大,眼底寒如毒蛇,泪痣妖冶。两条腿的士兵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当即下令:“撤退!”再追下去许又中了对方的圈套。
原本以为池靖卿为了颜面,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赢了首战,岂料他不但未将颜面放在第一位,而且不惜背上临阵脱逃之名也要保全士兵,最重要的是此举不仅没有回避自己的战书,反而赢得了军心,实乃一箭双雕。
澹台月华目光落在大越军队前方的池靖卿身上,第一次有了低估了他的觉悟。
然,让他意想不到的远不止这一点。
闽南城,漠北驻军之处。
漠北军只出动十之一的军力,大本营留有九万士兵之多,避开这些人的眼线谈何容易。
茅房,乃士兵出入最多之处。
一面色黝黑的士兵迈进茅房的门,但见一人影侧对着自己,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脖颈一凉,僵硬的低下头,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从自己颈间离开,还未来得及想其他,眼前发黑,刹那便没了知觉。
半个时辰之内,不知有多少士兵惨遭毒手,尸体沉入粪池之中。
某一军帐之内,面具看着二十名随着自己潜进来的暗卫皆换上了漠北士兵的军装,欣慰的点了点头,道:“适才我在营地走过,发现他们有一营帐被士兵严加看守,单是门前巡逻的士兵,便有二十余人。
我怀疑储备粮草的地方。门口巡逻的士兵,每三个时辰换一批,半个时辰之后恰巧替换的时间,我们趁着这个机会伪装成巡逻的士兵。”
他把声音压到极低,非身怀内力的人难以听见,暗卫皆培训多年,这点小事完全无需担心。
半个时辰之后,雨势转小。面具带暗卫伪装成巡逻士兵,朝被看守的营帐而去。面具等人脸上皆带了人皮面具,从外表来看与漠北士兵无异。
“站住。”
刚靠近储备粮草的营帐,身侧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面具不动声色的偏头看过去,上下一扫:“有何事吗?”
来人是位大胡子中年人,在面具看他时,同样打量着面具及暗卫,但见他们面色坦然,道:“今儿中午巡逻的士兵是你们吗?原本巡逻的人去了哪儿?”
暗卫们巡逻时手持长枪,不动神色的握紧,皆目视前方,未表现出敌意。面具面不改色:“那一队人也不知吃了什么了,竟集体拉了肚子,这不没有办法,才让我们顶替一下的。”语气略带无奈,逼真得很。
大胡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呦一声:“咱漠北的士兵吃不惯中原人的饭菜,这两天就有不少士兵拉肚子,还好有里面那些东西打打牙祭,否则还没回漠北呢,整个人都饿瘦了。”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过这下着雨还得巡逻,也着实辛苦你们了。”
显然,大胡子信了面具的话。
面具寒暄的应了两声,送走大胡子,看着营帐猜想起来。
听大胡子的话,莫非里面存放着的是漠北人的食物?
思及此,带着暗卫悄无声息的往营帐靠近。此处来往的士兵不多,再加上下着雨,营地里除了巡逻的士兵,本就人烟稀少,到这就更没什么人了。
面具打了个手势,带着一半暗卫进了营帐。
刚一进门,一股冲鼻的羊膻味扑面而来。面具皱着鼻子,往里面一扫,不下两百只羊聚成堆,姿势各异。
他身侧的暗卫道:“秦公子,这些羊怎么处置?”
面具略微思索,忽地坏笑起来:“适才那大胡子说没有了这些羊他们会怎么样?”
暗卫回想起来,不由眼睛一亮。面具带领十余人打开关着羊的门,且掀开了营帐的门帘,准备就绪后,先前派出去找号角的暗卫拿着东西回来,面具唇角微勾。
顿时,号角声大作,羊群受惊,四处逃窜,疯了似的冲出营帐。
闽南城到底是一座城池,且被大越人熟知城池,从这些漠北士兵所不知的隐蔽之处溜进来,对大越士兵来说并不难。
几百只羊疯狂逃窜,“咩咩”之声惊出营帐中的士兵。
“羊怎么都跑出来了,快!拦住它!”
“别让它跑到街上,快拦住!”
“你这该死的羊,竟敢撞我,看不不杀了你!”
一时之间,士兵与羊群展开角逐,偌大的军营乱成一团,肥羊跑到了街上,引发骚动,百姓惶恐,更有胆大者将羊赶进自己家中。
无人留意到这羊是如何出来的。
面具倚在营帐边,看着士兵因丢了羊沮丧,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带暗卫寻找储藏粮草之处。
肥羊所剩不多,这些漠北士兵所能食用的唯有池靖远拨下来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