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散士兵,戚荣朝顾将军的营帐而去,将适才发生的事情与之粗略汇报过,后者显得谨慎得多,道:“来历不明的女人不能留在军营中,等她醒了便送走,无需再管其他。”
顿了顿,又觉不妥,又道:“先调查那女人的身份,等她醒了盘问一番。对了,人安置在最偏僻的营帐里,莫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其它士兵。到了这个时候,不能出半点差错。”草木皆兵纯属无奈之举。
戚荣完全可以理解他的行为,没有提出半点异议。
早膳之后,池靖卿与顾将军、戚荣在主帐协商应对漠北军队之事,沈素期营帐中无人,顾明玉在军营中转了转,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
趁着她不留意,到了床榻侧面,避开她的目光,压着声音咳了声。
沈素期顿时警惕起来,朝门口看去,低喝声,“谁?”右手伸到枕头下,显然那里有她防身的武器。
顾明玉笑眯眯的闪身到了她眼前,随意在床榻边坐下,竖起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半打趣半认真道:“素期,这若换了旁人,你早成了具尸体了。”手腕轻抖,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现在了手中。
沈素期被她这变戏法似的手法逗笑,受教了似的点头,笑眯眯道:“是,感谢女侠饶命。”杏眸点点戏谑,语调戏谑。
顾明玉见她没被自己吓到,道了声无趣,凑近了仔细看她半响,满脸满意:“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气色恢复得不错。”
顿了顿,倏然神秘起来,话锋一转:“素期,我只跟你讲,我今儿个醒得早,听见一有趣儿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二王爷啊。”
沈素期眨了眨眼,连池靖卿也不能告诉?会是什么事?心下这么想着,也便问了出来。
顾明玉见她表现出好奇,更有了兴致,眼睛闪亮亮的。本想卖个关子,却迫不及待了,道:“今儿个早上,我出了营帐便见有个陌生女子被士兵抬着往角落的营帐去了,出于好奇便跟了过去,你猜怎么着?”
女子被士兵抬到了角落里,还能怎样,沈素期下意识便往入非非的方向想,朝她暧昧一笑。
顾明玉眉眼弯弯,轻咳一声:“素期,你这想法真是太不正经,不过倒也合情合理。”见她面露窘迫,续而道,“那女子人很消瘦,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似乎逃难过来的,但一直昏迷着,现在好像也没有醒呢。”
原本便是一件极为正经的事情,被她一开场的不正经渲染了气氛。
沈素期正经起来,秀眉微蹙:“此事顾将军知道吗?”若当真是难民,理应安排军医前去查看,怎么听她的口音,连个去看的人都没有。
顾明玉沉吟着摇了摇头:“早上引起不小的骚动,我爹应该知道了,但他是不会出面管这种小事的,最多也是交给戚荣去处理。”
言下之意,放着那女子不管,也是戚荣的主意
沈素期脑海中浮现当时江苏一带水涝,难民们的处境与模样,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有些喘不过气。
眼睑微垂,眉间几许愁绪:“若当真是难民,我没有办法弃之不顾,若是没有军医去,也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我得看看去。”
说罢,作势便要下床。
“素期,你先别动。”顾明玉忙起身拦住了她道,“那女子来历不明,势必不能让她在军营中久留,晚些时候定会有军医去检查她的身体,你无需担心。”
见她停下动作,续而道:“我见你整日在军帐里待着,担心你待闷了,才将此事当笑话讲给你听,可没有要你出头的意思,且这事也轮不到你出头,你安生在这儿躺着便好。”
沈素期眼前浮现的皆是难民的样子,如何放任不理,叹息一声:“若我没有见过难民,也就罢了,但现下我深知她的处境,纵然我不去,我心中也总惦记着,我偷偷去看一眼,不会叫人知道。”
她模样坚定,顾明玉深知她的性子,若强行劝说,也无法动摇她的想法,不由妥协:“你去了王爷定会知道的,罢了,我带你去,不过你若是存了留下她的心思,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
沈素期哪会不答应,至于留不留,她相信只要自己开了口,池靖卿应不会拒绝。
随着顾明玉来到那女子所在的营帐,门口守着的四名士兵认得二人,恭恭敬敬将二人请了进去。
那女子果真已经瘦的不成样子,只剩下了皮包骨,躺在床榻上,体型像个孩童似的,似乎因为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即便处于昏迷中,仍紧皱着眉,双手握成拳头。
沈素期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与她在江苏所在的染了时疫的难民唯一不同的便是她没有染时疫。
她心生怜悯,更加无法放任不管,未走上前去,回身朝外走去:“我去请军医过来,她这个样子再不医治便有生命危险了,至于王爷那边我去说,明玉,你知道军医在哪儿,你可以带我去吗?”
她秀眉紧皱,双眼含着悲天悯人之情,顾明玉被她看得莫名心虚,仿佛不帮她这个忙,便做了不仁不义之事似的,心软下来,再次妥协:“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你有王爷撑腰,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还未请来军医,路过主帐门口,便被池靖卿几人撞了个正着。
沈素期未经允许便出来军帐,条件反射的心虚起来,但想到自己出来的缘由,又硬气了起来,福了福身:“王爷,顾将军。”
池靖卿在此处见了她时,面色便不大好看,现下也未出声,只负手看着她。
顾明玉被顾将军的目光一扫,也不由有些心虚,还未开口辩解,沈素期便坦然道:“王爷,今早士兵发现一昏迷的女子,现下那女子生命垂危,我正要请军医去为她检查身体,”
顿了顿,看了顾将军一眼,顾及到池靖卿的颜面,话锋一转,“但想到此事需要经过王爷与顾将军同意,又听闻你们在此商量要事,便斗胆寻了过来。”
顾明玉听罢此言近乎目瞪口呆,他们什么时候要来这询问了?不是被人抓了个正着吗?
池靖卿将她适才那心虚的模样看在眼里,又听闻她这话,眼底掠过一纵容的笑意,面不改色,道:“哦?既然要请军医,那军医去了便没有你们什么事情了,回去便好了。”
沈素期无疑给自己挖了个坑,又把自己带了进去,不仅没有为自己开脱成功,反而被他用自己的话给打发了。
她略有错愕,很快反应过来,道:“王爷,男女有别,那毕竟是个女子,多有不便,我还可在一旁帮衬着,即便帮不了什么,我回去了也不会安心,便让我跟着去呗。”
当着顾将军的面,她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池靖卿只深深看她一眼,便率先朝那女子所在的营帐走去,沈素期一见自己没有被拒绝,面色一喜,快步跟上。
只是进了军帐,得逞的窃喜之感被淡淡忧愁所取代,她从未想过,如今竟还有这样的难民。
军医随后便赶来,当着几人的面为女子号脉、检查身体,做完这一切后,回身恭敬道:“启禀王爷,此女长时间饥饿,且劳累过度,才导致昏迷,除此并无大碍。”
换言之,只要吃点好的填饱肚子,好好休息便能够调整过来。
女子即没有什么大碍,之后的事情也有人处理,池靖卿随便扯了个借口,便将沈素期带了出去。
路上过往士兵接二连三,待将人带到了营帐中,他面色微沉,语气夹杂着一丝怒意皱眉道:“顾明玉将你带出来的?”
沈素期被他抓了个现行无话可说,但又担心他迁怒于顾明玉,忙道:“是我自己要出来的,她看在我苦苦哀求的份上才勉强带我出来。”
池靖卿并未因她的解释罢休,听她说的头头是道,轻哼一声:“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便往上凑,万一她当真是从江苏一带逃难出来,身上染了时疫,现下躺在床榻上需要救治的人便是你了。”
越说情绪越失控,话到最后,尾声都抬高了几度。
尽管他这样说,沈素期仍未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挺直背脊看着他的眼睛,端的是正义凛然的模样。
池靖卿被她这一看,看的没了脾气,道:“素素,现下敏感时期,我们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是什么人,为什么成了这副样子,又为什么这么巧合的倒在了军营附近。
这便足够证明她来历不明,身份可疑。如今漠北的军队马上便到了建州,我与顾将军谋划着如何给予对方重创,实在无暇顾及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也无暇在她身上花费过多的心思。
素素,你别再在她身上花费心思了好吗?若她是敌,最后过度的关心只会伤害了你。”这话并非夸大其词,依着沈素期的性子,必定会照料那女子,直到她身体恢复过来,有了归所。
但她自己身上尚且虚弱,如何有精力去为他人操心。
他这话顾全了大局,却频频表现出对那女子的漠不关心之意,纵然沈素期知道他以大局为重,心里仍觉有些不妥。
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打仗是为了百姓,那女子也是大越的百姓,我们理应照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