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李元也清楚,并且近来毒素恶化,难以控制,发烧昏迷乃是常有的事。池靖卿对此挂念不已,彻夜难眠,若说因她而改变了心意,并非说不过去,只是勉强了些。
李元张了张口,虽想说二王爷不是那样的人,现下却也说不出口。略微思索,道:“不管因为什么,总归不可就此罢休,我去找二王爷说说去。”
一开始池靖卿态度如何坚决,岂会说出放弃之言,他不亲耳听见,便可说服自己那并非是真。
“现下你去了,二王爷也没空听你的劝告,”顾将军道,“适才来了个白发老人,柱着拐杖,自称是蛊毒谷的毒医,可有此人?”
见李元未反驳,叹息一声:“那就没错了,毒医去了沈姑娘那,估摸着现下二王爷正在那陪着沈姑娘,你去了也不见得能将他带出来。”在池靖卿心中,女人竟比江山重要,他还能说什么?
顾将军不知那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不满的情绪也在情理之中,可李元却是一直看着二人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多少理解池靖卿的作为。
若重来一次,让他做出选择,他断然不会选择仕途。思及此,道:“沈姑娘身体愈发得糟,二王爷心急,情绪一直不大稳定,既然毒医在,我便晚些时候再去。”
顾将军却半点也不欣赏他的贴心,甚至有些嗤之以鼻:“若大家所敬佩的二王爷当真是个好色成性之人,真是枉费了将士们对他的一番期待了。”
显然,自打池靖卿做了这个决定,顾将军便对他持有很大的意见。
李元虽理解池靖卿,却并不赞同,但也未接话,只看着下面对此一点不知情,仍抱着期待而操练的士兵们,不由感慨;“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先莫要让他们知道。”
顾将军唯有此时收起了不满:“这我自然知道。”若动摇了军心,再想号召起这些人,便非易事了。
池靖卿停止收服城池一事还未在军中传开,士兵训练如常。
毒医到了军营后,便直奔沈素期所在的军营,刚一进门,便察觉到了气氛异常,边杵着拐杖走近,便问道:“沈素期状况怎样,有无意识?”
话音落,他人也走到了床榻边。
池靖卿见他直接走了进来,也无半点不悦,主动侧过身子让出了位置,才应道:“很不乐观,从昨晚便一直发烧,凌晨时分烧退了些,今早又严重了些。”
显而易见,他昨晚在床榻边照看了一整晚。
毒医也未推辞,在床榻边为沈素期号了脉,像上次那样皱了眉,又缓缓舒展开,起身道:“因着昨日一路奔波,沈姑娘身体劳累过度才导致了发烧,因着体内毒素干扰,这烧才会迟迟不退。
但好在上次的针灸的作用还在,并未引诱毒发,只需好生调理,便无大碍。”毒素未发作,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情况没有想象中糟糕,池靖卿却也半点未轻松下来,急切的追问道:“既然毒未发作,她何时才能退烧,何时才能醒过来?”
毒医宽慰道:“二王爷不必过于心急,沈姑娘只是劳累过度,老夫开一剂药方,喝下去便会醒了。”
直到沈素期喝下了药,才渐渐有了转醒的迹象,池靖卿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当此时,李元也找上了他。
后者看了一眼还未醒过来的沈素期,又看向心不在焉的池靖卿,来之前所准备的话语皆作废,他斟酌了半响,低声道:“王爷,沈姑娘的身体如何了?”
池靖卿目不转睛地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人儿,漫不经心应道:“应该快醒了。”她适才已有了转醒的迹象,想必很快便会醒过来了。
李元站在他身后,虽知现下他应无心谈正事,却不得不提醒着:“王爷,我听顾将军说了,您似乎有意停止夺回天下了?”语气似乎强硬了些,“想必您有您的道理,但这未免有些太过突然了。恕我冒昧一问,发生了什么动摇您心意的事了吗?”
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他竟会放弃。
池靖卿神色稍正,不答反问:“先生,倘若有机会让你在心上之人与名利之间做出选择,您会如何选择。”好似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李元来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听了这话也半点不意外,不假思索,道:“倘若我的决定影响的只有我自己,我会选择我心上的姑娘,”话锋一转,“但若我的决定影响了太多人,便不得不多做考虑,以大局为重。”
池靖卿问出口的那一刹那,李元瞬间明白了他为何突然要停止这一切,但也由衷感到惋惜,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他可左右停止还是继续了。
他苦笑着否定:“从前我也想过以大局为重,但事实摆在眼前之时,我却发现我做不到以大局为重了。先生,倘若您可以理解,便请莫要再劝说了,我心意已决,只是连累了你们。”
他一人可独善其身,但那些归顺了他,背叛了池靖远的人,却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了。
李元当即否定:“王爷,您还记得您最开始收服茯苓城时说过什么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您最清楚不过,现下您想收手,为时已晚,皇上不会放过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带着沈姑娘要去往何处?沈姑娘如今的状况,还能去何处?”若不是他手中有军队,池靖远岂会顾忌,若没了顾忌,早便派人捉拿二人了。
届时到了池靖远手中,岂会轻饶了他们。
池靖卿不可否认,却也未因此动摇:“先生,若得了天下,到最后却连个可说上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万里河山与我而言,不过一座冰冷的城堡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山繁华,他宁愿为她一人倾尽天下。
李元的得知了他为何要放弃,劝说起来便容易得多,心酸得很,叹息一声:“王爷,您这想法着实好,但您有没有想过,没了权势,您拿什么来保护沈姑娘,难不成要她陪您一同颠沛流离吗,您忍心吗?”
人皆有弱点,池靖卿的弱点显而易见。
果然,他犹豫了。
若她身体安康,他还可带她浪迹天涯,远走高飞,可她现下的身体状况着实不适合奔波,若原地不动,岂不成了池靖远的活靶子。
李元见他神色略有松动,深知这个时候再多言便会过犹不及,与他知会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一出了营帐,便见面具朝这个方向走来,当即应了上去:“秦公子,这是要去找二王爷?”
面具暗道了声明知故问,脚步未停,应道:“李先生好眼力,我正有事要去找王爷呢,沈姑娘如何了,王爷可有空?”
李元面带愁苦地摇头:“适才劝了一番,也不知王爷听不听得进去,秦公子若没有什么要事,不妨陪我去喝一杯,也好商量商量对策。”
劝了一番?面具面露不解,又忽地想到他看不见自己是何表情,干脆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为何要劝说,难道是王爷今日未去找查知府被赶了出来了?”
在面具眼里,池靖卿不会因着沈姑娘还在昏迷中,便延误了行程,反而会因此提高工作效率,将该做的事情做完,尽快来陪她。
岂料李元露出了更糟糕的表情,叹息道:“何止,倘若二王爷去找查知府倒还好了,可问题是二王爷根本没有去,”朝身后营帐看了一眼,估摸着距离这么近,极有可能被里面的人听着。
放低了声音:“我们找个地方,我再与你详谈。”
面具乍一听,心中惊愕不已,池靖卿决定了的事情,还极少有临阵更改的,但见他的模样,心中疑惑更甚,跟上他的脚步。
营帐内。
李元走后,池靖卿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半响,缓缓道:“素素,你醒了。”虽对着双眸紧闭的人询问着,却是笃定的语气。
他先前怎么也未想到,她醒来后面对的竟是这样的事情,甚至冲淡了她醒过来所带给他的喜悦。
良久,也无人应答,但见一滴清泪顺着她眼角滚落,她仍未睁开眼睛,细密贝齿咬了咬无血色的下唇,喃喃着问道:“为什么,李先生所言皆是真的?”
当真是自己害他动摇了决心,连辛苦得来的领地都要放弃?
听闻此言便知,她怕是许久之前就已经醒了。
池靖卿无法辩驳,也未想辩驳,只想了最能够说服她的理由,缓缓道出:“素素,我这么做也并非皆因为你,我与池靖远的军队当真打了起来,受苦的是百姓,与其使百姓不得安宁,倒不如我就此收手,池靖远得所有怨恨皆在我身上,也就不会拿百姓出气。”
乍一听这理由颇为有理,可他昨日还不是这番态度,这理由为免太过牵强了。
沈素期缓缓睁开眼,从床榻上缓缓起身,一支胳膊撑着身体,忽地胳膊一软,她刚撑起来的上半身又跌回了床榻上。
池靖卿心头一紧,一时什么皆抛到了脑后,皱着眉:“素素,你的烧还没有完全退,这个时候就应躺在床上休息,其他事情都有我呢,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