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池靖卿不为所动,神色认真。知他的性子,若非刻意,也不会叫面具男扮女装,去迷惑贪官。但既是他的意愿,她岂会违背。
眼波一转,看着面具,神色动容,轻叹一声:“秦公子,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正需有人舍身拯救,且你适才也说了愿意去做,小女子敬你有舍己为人之心,一切有劳了。”
这话说的巧妙,不仅未反对,且将面具推向了更高的高度。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面具如何拒绝?
段喃从前便知沈素期伶牙俐齿,未想到经过这么多事情,她一点未变,心下欣慰,面色缓和,侧脸柔和许多,附和道:“难得秦公子有这份心意,那便有劳了,我这便去准备,秦公子请稍等。”
面具本便无法拒绝,且段喃话音落下,人便起身,向沈素期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他更是连拒绝都没来得及。
悲痛地叹息一声,这一声沉重且带着羞愧,看着池靖卿,道:“若日后你功成名就,莫要忘了有人为你出卖了灵魂。”语气带着悲哀,说罢,目光带过沈素期,大步迈了出去。
门还未关,屋子中便传出沈素期的笑声,面具脚步一顿,摇了摇头,无意中,唇角浅带一丝笑意。
似乎她一回来,身边的欢笑声都多了起来。
翌日,辰时。
初夏,天空湛蓝如洗,云彩如棉花般挂在天空幕布之上,微风送凉,翠绿的树木枝桠微微摇晃。
天气明媚得叫人舒心惬意,走在街上,却感不到半分舒坦,徒有悲凉。
街道两侧,店铺紧闭,行人稀少。房屋前,消瘦得百姓或蹲或坐在门口,看着路过的光鲜亮丽的马车,竟无一人上前乞讨,眼神空洞麻木,犹如等死。
沈素期一身男子装扮,坐在车夫的位置,一路所见皆是萧索的街道,绝望的百姓,以及凉薄的世态。
她秀眉紧皱,靠在马车上,低声道:“这些人都无处可去吗?城中原本的百姓呢?”为何看见的难民并没有想象中的多。
段喃坐在另一侧,赶着马车,目视前方,未去看百姓是何模样,眼底透着一股淡淡的寒意,道:“这便是城中的百姓,此处虽不是水涝最严重的地方,却也被涉及,百姓比难民好不了多少。”
沈素期略微思索:“那难民都到哪里去了?”
池靖卿在马车内听闻此言,唇角带了凉意,应道:“难民皆被赶到了桥洞下、小巷子、墙根处等角落的地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岂会叫这些人污了他们的眼。”
最后半句话带着讥讽。
沈素期双手紧握,心中更是憎恶那素未见面的钱桐。
段喃扫了她一眼,低声道:“前面那处朱红大门的宅子便是了,素素,冷静些。”
沈素期抬眼一扫,远远便见一朱红大门,门前两座开瑞神兽,阔气得很,匾额上书“钱府”二字,那匾额乃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大字竟镀了层金,反射着太阳的光线差点晃了人的眼。
豪华气派,即便是京城大臣府上的门面也不过如此。
她对着朱红大门,嗤之以鼻:“钱桐,这名字真不错,一股铜臭味儿。”语气不掩厌恶。
段喃面色冷然,低声道:“有人出来了。”
沈素期收敛表情,但见一丫鬟打扮的女子,拎着个食盒出门,小跑几步,一扬手,倒出食盒中的东西,又鼻孔朝天地进了门。
她所倒出来的,赫然是足足有一盘量的五花肉,那肉看上去便味道极佳,虽占了些灰,仍不影响其色香味。
接下来发生令人惊愕的一幕,但见两个衣衫褴褛如同乞丐的百姓,拿着大碗上前,将肉一块一块的捡起来,如同稀世珍宝一般。
动作娴熟,嘴巴里念着什么,依稀听得“洗洗就能吃”、“宝子不用饿死了”,等类似的话语。
沈素期眼眶一热,双手握得更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如今她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马车靠着街边停下,几人下了马车,池靖卿走在最前方,随后便是男扮女装的面具,沈素期二人乃是跟随在侧的小厮。
守门的小厮见几人衣着光鲜,相视一眼,一人上前,询问道:“这位公子是?”说话间,目光仍在池靖卿几人身上扫着。
扫过池靖卿时,眼眸一亮。
池靖卿几日未打理胡子,下巴处淡淡青色,他腰带玉佩,手持镀金折扇,一见便是有钱人。
他挥开折扇,望了眼镀金匾额,道:“鄙人乃凉城而来的商贾,途径此处,特来拜会钱大人,还请进去知会一声。”
小厮和另一小厮打了个手势,后者便进去通报。
沈素期在开门的空挡朝里面望了一眼,但见单单是一个庭院,摆设便已算奢华。
她收回视线,眼中带着羡慕,似是自言自语道:“贵府可真有钱啊!”语气带着感叹。
小厮听闻这话,却有些神气不起来,面色闪过一抹惭愧,只点了点头。
看样子钱府中的下人也并不都是些黑心肝的。
片刻,进去通报的小厮便小跑了出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钱府内部比外面看着还要奢华,堪比朝中大臣府。
几人足足走了两刻钟,途径回廊庭院,假山花园,最终在花园深处一宽阔亭子下,见着了大贪官钱桐。
钱桐身侧美女环绕,他蒙着双眼,与众美妾嬉戏。其中抓了摸了,皆惹得美妾一阵娇嗔。
领路的小厮习以为常,知会几人稍等,便上前几步,站在美妾外围,弯腰道:“老爷,前来拜访的商人到了。”
欢声笑语随着话音停下,钱桐玩得不尽兴,一把扯下眼罩,就近拉过一名美妾,在她酥软的胸上捏了一把,美妾娇吟一声,玉手柔若无骨地搭在他肩上,娇嗔着:“老爷真是坏死了。”
娇滴滴的美人在怀,钱桐纵然不尽兴,也被哄的放声大笑,连声道:“我坏,我坏,这便叫坏?今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坏!哈哈哈。”
旁若无人,沈素期秀眉微蹙。
小厮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等着钱桐驱散了美妾,才上前道:“老爷,那几人还在候着。”
钱桐收敛了脸上的笑,四下看了一眼,见池靖卿几人在不远处候着,点了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别过身去,在椅子前坐下。
池靖卿几人上前,面具脸上覆了一层薄纱,鬓角一朵梨花,清雅不俗。
钱桐目光扫过几人,在面具脸上一顿,眼底掠过一抹异色,半响,移开目光,看着池靖卿,问道:“敢问阁下是?”
池靖卿一作揖,应道:“钱大人,郑某人乃是凉城一带的商人,途径此处,久闻钱大人见多识广,结识各路英雄豪杰,特来拜会。晚些自有银两献上,还请钱大人笑纳。”
言下之意,便是来钱桐这里寻些路子,希望他可以介绍一些商贾认识。
他作揖间,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显而易见,钱桐目光扫过,又听闻有银子可拿,脸上堆起了笑,更热情了许多,道:“来人,上茶,准备点上好的酒菜!”
态度转变迅速,贪官见了利益,顿时原形毕露。
池靖卿面容带笑,在他的示意下入座,下人端上茶水,他端起茶杯轻微一嗅,唇角笑意更甚:“钱大人客气了,鄙人初来乍到,还要请钱大人多多关照。”
钱大人听闻此言,脸上笑容更甚,目光在面具身上扫过,眼底闪烁着****之色,问道:“郑公子身边这位姑娘……姑娘家出门多有不便,想必一路劳累,城中又是那般模样,不妨在府中歇息一晚?”
面具身子清瘦,身着女装也不显违和,一身月白色纱裙,大胆的抹胸设计,袒露一小片瓷肌,薄纱使得他看上去透着些许神秘,且一直微低着头,更叫人想一睹庐山真面目。
池靖卿放下茶杯,转动着玉扳指,看了面具一眼,笑道:“家妹自幼胆小,叫钱大人见笑了。钱大人好意,但鄙人也要问一问家妹的意见。”
面具闻言,唇角微抽,眼睑微动,上前半步,福了福身,柔声道:“小女子但凭钱大人做主。”他变动声线,声音与女子无异,且因压着声音,更显娇柔。
这一应下来,钱大人乐呵呵地敲了敲扶手,几乎移不开视线:“你今年芳龄几何?为何要遮着面纱?”透过面纱,隐约可看见他颇有姿色,露出的眉眼皆象征着这是个美人儿。
面具看了池靖卿一眼,见后者未有所动,眼波一转,一双美目看向钱大人,又缓缓收回视线,应道:“回大人,小女子今年一十有六,家母曾叮嘱过小女子,唯有未来的夫君才可见小女子的面容,是故小女子一直未以真面目示人。”
从未有陌生男子见过他的真面容,在钱桐听来就好像是一个挑战,男人是有征服欲的生物,他也不例外。
钱桐肥手摸了摸下巴,笑得几位猥琐,看着面具缓缓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强求了,姑娘且先在府里住着,就拿这里当做自己家,不必见外,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找本官。”
眯着的眼中闪着精光,只要留得下来,成为他府中美妾中的一员是迟早的事。
面具含蓄的应下,微垂眼睑,退回池靖卿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