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卿见她低着头看着地面,终不忍再装下去,上前将人抱在怀里,轻声道:“无论别人对你说什么,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留你在我身边。”语气很淡,话语却重似千金。
沈素期闷闷地应了一声,额头抵在他胸口,未察觉半点异样。
小白兔又怎么斗得过狐狸呢。
某只狐狸摇着尾巴,沾沾自喜。
三日后,段喃到达江苏。
他只身一人前往,走之前请求皇上,莫要将他到来一事告知当地官府,打草惊蛇反而不利于铲除贪官。
是故无人知道他的到来,没有迎接亦无人发觉城中多了他这样一人。
江苏的情况不容乐观,赈灾款被贪污,当地官府虽每日三餐的施粥,却因赈灾款所剩无几,那粥清汤寡水,一碗也盛不到几粒米,如同饮水。
百姓饥肠辘辘,瘦得皮包骨,喂乳的母亲没有乳汁,待哺的婴儿饿得哭不出声音,老人大多都将米汤留给子孙,逐渐饿死。
惨状数不胜数,身临其中,更可感受死亡的脚步逐渐逼近。
段喃回到来之前便准备好的宅院,刚一进门,便听到交谈的声音,心中升起戒备,悄无声息地走近。
“段喃许是在城中,我们去找他如何,恰好看一看城中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段喃不自觉地微勾起唇角,未沉得住气,大步上前,推开门,第一眼便见沈素期朝门口看过来,一时四目相对。
他余光瞥见池靖卿,压下心头骚动,带上了门,道:“方才在城中转了转,久等了。”语气平常,说话间,就近坐下。
沈素期在他对面坐下,摇了摇头示意无妨,道:“城中的百姓现在什么情况?”这远比他们久等要重要得多。
段喃一手搭在扶边上,脑海中浮现城中的画面,不由叹息一声:“百姓食不果腹,饿死是常有的,好在现在才初夏,病死的并不是很多。”
虽未描述城中惨状,但单单这两句话,便足够让人联想到城中模样。
沈素期秀眉微蹙,眼眸略带疑惑:“怎么会这样,朝廷不管吗?官府没有施粥吗?”语气透着一股子失望。
段喃目光一转,看了池靖卿一眼,他还没有将贪污一事告诉她?想来也是,若说了,她路上必定更加担忧。
他若不忍告诉,坏人便由自己来做好了。稍微缓和的面色浮现冷意,眼眸掠过阴鸷,道:“朝廷若不管,只怕连粥都没得喝。”世态炎凉,此时更可体会。
见她欲开口询问,续而道:“朝廷的确有管,但发下来的赈灾款被当地官员贪污,到了百姓手中所剩无几,因着水涝,物价上涨,那点银两犹如螳臂当车,最后也只能靠官府施舍。”
所谓的施舍是何等模样,自是不必再说。
沈素期微怔之后,杏眸含怒,面带愠色:“太可恶了,百姓救命的银钱也敢贪污,不怕遭报应吗!”
久未开口的池靖卿见她动了气,安抚道:“素素,正因如此,段喃才会被派下来,如今我们都在这里,贪官或是难民的问题,皆由我们来解决。”
这话未否定贪官可恶,却也未有过激的言辞,只不过平静地将难民的惨状当做问题来对待罢了。
沈素期看向段喃,逐渐冷静,语气淡淡叹息一声:“段喃,我想去城中看一看。”说罢便站起身来。
池靖卿眼眸微眯,段喃起身挡在她身前,见她眉眼带着急切,道:“素素,城中惨状,即便再看也只是徒增哀伤罢了,若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再多的巡视也皆是多余。”
沈素期秀眉微蹙,抿了抿唇,略微低头:“可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我只是想着能帮上一点便帮上一点。”语气略带无奈,显然,她心中明白,段喃的话不无道理。
池靖卿缓缓起身,走上前来,道:“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贪官,贪官一日不除,再多的赈灾款也不过饱了贪官的私囊。”
段喃见他看向自己,略微点头,冷硬的唇角略微勾起,道:“池靖远并未告知贪官我前来查办此事,且我这两日行事低调,根本无人察觉。”
言下之意,倘若他们以另外的身份接近贪官,贪官也难以察觉。
池靖卿拍了拍沈素期的头,眼底戴着宠溺,道:“好了,段喃行事谨慎,还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说罢,拉着她回位子坐下,坐在她身侧的位子上,一手搭在扶边,看了段喃一眼,后者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异色,面色镇定,应道:“二王爷的话没错,先铲除贪官,再救百姓也不迟。”
语气如常,若非亲眼看见池靖卿二人间的亲昵,他还不愿相信,沈素期再次回到池靖卿身边,且一切如前。
池靖卿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此时再开口,声音已然冷了下来,他眼眸浅带笑意,虽不达眼底,唇角微勾,缓缓道:“即是贪官,自然贪财好色,对症下药,岂有药到病不除之理。”
沈素期眼波一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你是说我们去贿赂贪官?”可他们哪有那么多银子来贿赂。
池靖卿屈指在她额上敲了一下,浅笑道:“素素,百姓食不果腹,赈灾款皆要未百姓购买粮食,且贪官必定不缺少银子,贿赂怕是行不通。”
沈素期微怔,下意识便要开口询问。
段喃见她未参透,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眸中掠过笑意,道:“素素向来冰雪聪明,怎的一时糊涂了,贪财好色,既然无财,便前去献色。”
“美人计自古以来便是良策,此法可行。”
人未到,声先到。面具随后推门而入,见段喃看向自己,啧啧道:“段大人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那贪官好色得很,想必比银钱贿赂还要管用。”说话间,自顾自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段喃抬手欲要阻拦,见他已放下茶杯,也便不再提醒,放下手,问道:“贪官好色再正常不过,这几****在城中也听了些谣言,”顿了顿,“秦公子又是从何得知?”
他们初来乍到,短时间内面具便得知了那贪官是何脾性,可见池靖卿身边的人,办事效率颇高。
面具随意坐下,靠在椅子上,稍微一回忆,啧啧两声,道:“如今百姓食不果腹,想必你们知道,但你们可知钱桐,也就是那贪官,不仅借着此次民难发了一笔横财,更充实了自己的后院。”
沈素期忽地想到了什么,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便接道:“莫非他抓了难民中的女子?”即便这话是由自己说出,仍忍不住惊愕。
面具一挑眉,没想到她一个女子能够想到这一点,应道:“也不完全是这样,钱桐不是贪污了一大笔银子吗,他便拿出一小部分银子,到街上去买女子。
哪家愿意卖女儿的,他便优待那一家,不仅给粮食,还给银子。城中哪个粮铺的粮食不是留给自己的,百姓有钱也花不出,除了钱桐给的那点粮食,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拿到,等于白白送了一个黄花大姑娘。”
黄花大姑娘一词说的流畅自然,面具只管说着,未留意到池靖卿听闻这一词时多看自己的那一眼。
沈素期一手扣着扶边边缘,骨节泛白,她即惊愕又愤然,更多是无奈。
百姓为了活命,用尽千方百计,不惜牺牲女儿,到头来却被人哄骗得赔了夫人又折兵,那贪官实在可恶。
良久,她长出一口气,压着心头的怒意,偏头看着池靖卿,咬牙切齿地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池靖卿唇角带着笑意,看着面具,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在,只是我们人手有限,没有多余的女子去献色,”顿了顿,“如旭,你不是还没有接触过女子吗,本王便成全你一次,叫你从内部了解。”
沈素期一怔,不由失笑,隔着面具的银面,都感觉到他僵硬的表情,她忙止住了笑,略微低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段喃起先有意提醒池靖卿,并非没有合适的人选,但见池靖卿眼底带着戏谑,暗道秦如旭许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却不自知,他这是有意叫秦如旭出糗呢。
思及此,也便不再理会,只坐着看戏。
面具面色错愕,瞪大了眼睛,见池靖卿不像说笑的样子,干笑了几声:“靖卿,二王爷,我一七尺男儿,即便我愿意为了百姓献身,那钱桐阅女无数,也不会相信啊。”
所以便无需叫他去男扮女装了。
池靖卿点了点头,在面具以为他被说服时,一本正经道:“话虽如此,但现下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以你的身高若扮成女子,最多算作高挑,且你容貌清秀,钱桐见了也便不会再计较身高。”
此言不假,面具比池靖卿矮了一个头,且偏于清瘦,再者容貌用人皮面具来更改,并无不可。
面具的说辞一一被驳了回来,唇角一抽,银面下,面容哭丧,悲痛道:“靖卿,你素来行事谨慎,若被发觉,岂不打草惊蛇,此事还需再三考虑,”目光转向沈素期,“沈姑娘,你觉得呢?”
沈素期轻咳一声,抬眸看向池靖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