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喃眼底掠过一丝异色,转瞬即逝。点头道:“多谢公公,劳请公公通报一声。”
德喜一弯腰,“哎呦,段大人您这话说的,皇上正在里面等您呢,您快些进去才是。”说话间,做了个请的动作。
段喃大步走进养心殿,刚走近几步,池靖远便砸了一个茶杯过来,碎片溅到了他衣摆上,碎片一地。
他脚步一顿,几步上前,跪地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清冷的声音响在书房,池靖远稍微收敛了怒意,面色仍是阴沉着:“抚平县州城起义谋反,朕派人查证,竟是九王的余孽,且打着拯救百姓的名义。”沉吟一声,一拍龙案,响声镇得人心头发慌,“朕不体恤将士?不关心百姓?简直不将朕放在眼里!”
门外的德喜听得肩膀一抖,朝外走了两步,企图避开这股子龙怒。
段喃面色微变,头颅稍低,道:“皇上息怒,如此臣心有惶恐。”话锋一转,“皇上所做的决定皆是为了大越黎民百姓,岂会有错。百姓愚昧,误会了您的意思。只是九王的余孽……恕臣无知,不知皇上您所言是何。”略带一丝疑惑。
至多是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九王爷觊觎皇位,若不是当今皇上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登上皇位的许就是九王爷了。
是故池靖远一登基,便借由除了九王爷。若非乍一登基事务繁忙,岂会任九王爷的余孽逃窜。
但这话池靖远如何也不会讲出来,只沉吟道:“九王爷觊觎皇位,蔑视天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朕有心顾及手足之情饶恕他,天理也难容。”
声音一顿,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现下九王爷余孽造反,段爱卿如何看此事,朕应派谁去治理。”
话虽如此,池靖远仍在提起九王爷之时,鹰眸微变。九王爷的事情,只会提醒他,他不是正统血脉罢了。
段喃如今是何许人也,岂会不知池靖远心中是如何想。圣意不可揣测,但若不揣测,岂不自己找惹祸端。
而池靖远将他叫来,也并非是真的听他的意见的。他只管顺着皇上的意思说便是。
段喃面色略带惶恐,略微思索,道:“回皇上,九王爷余党扰乱百姓安宁,乃是对大越不利,对皇上不敬,着实应派人平反才是。”
池靖远面色稍有缓和,沉声问道:“朕也知内乱必须镇压,只是现下得力些的将军正在招兵买马,训练将士,不得力的又如何平反?
派何人前往,便成了头等大事。既要士兵信服,又要腹有谋略,实在叫朕头疼。你是朕最为信任之人,可有什么人选推荐?”
段喃在朝中可以说是有些孤僻,素来不与大臣们走近,这性子大臣们不喜,但皇上却是喜欢的。
这等问题,也只可以问他这样的臣子。
段喃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回皇上,臣入朝为官时间尚短,对军事了解甚少,只是在入朝前曾听闻顾将军颇受士兵爱戴,更是谋略之才。此次若是顾将军前往,平反指日可待。”语气平缓,未有赞赏或谄媚之意。
池靖远目光落在他身上,半响,沉吟道:“顾将军乃是一元大将,理会这等小事有些大材小用了。且顾将军在家休养,朕不忍打扰。”
更为重要的一点,池靖远几月前才剥削了顾将军的兵权,如今因着平反这点小事便恢复他的兵权,未免显得皇上的决定太过儿戏了。
段喃眼底神色微转,换言道:“皇上,既然顾将军用不得,顾将军手下的戚将军也是一名干将,且绝对忠于皇上,不妨叫戚将军前往,皇上以为如何?”
倘若不久之后当真起了战火,皇上必定会再次重用顾将军,满朝也找不出这样文武双全的将军了。
现下皇上迟迟未重新重用顾将军,不过还顾及颜面罢了。
果不其然,池靖远只沉吟片刻,便道:“便派戚姓将军前往罢。”如此,此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抚平县。
某一宅院。
书房。一中年男子坐在书桌后方,双眼深邃,眸中透着些许沧桑。
下座一玄色长衫男子坐于椅子上,手端着茶杯,漆黑眼眸温润,唇角浅带笑意,抬眸看向中年男子,缓缓道:“久闻您一片忠义之心,想来传言必定不假。”
说罢,轻抿一亏口茶水,续而道:“品茶如品人,茶香久久不散,正如周前辈忠义之心,并未随着九王爷逝去而减退。”
眼前之人乃是九王爷心腹周柏,人如其名,刚正不阿,且九王爷去世之后,一直在寻找报仇机会。
周柏闻言,眸中带着探究,一拱手,道:“二王爷言重了,做下属的本便应该为主子尽心尽力,”话锋一转,“忠臣不侍二主,二王爷之意草民已知,只是此次起义,乃是草民许久以来的夙愿,如今可以借二王爷之力,草民感激不尽。
但若因此命草民做出有损九王爷之名的事,请恕草民无法为二王爷效力。”不卑不亢,双眸带着诚恳。
言下之意,只可合作,若要他做出有违本愿之事,绝不可能。
池靖卿心下欣赏,虽未将这欣赏表现出来,但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道:“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且你为了九王爷,而本王与九王爷的关系,想必无需本王说,您也是知道的。
本王如何会指使九王爷的人,”话锋一转,“且即便本王有拉拢之意,您也不会随本王,又何出此言。”语气缓缓,尊贵优雅且不失大气。
周柏微愣,他虽是九王爷的心腹,却并非是池靖卿的心腹,堂堂二王爷可如此敬他,定然不会强人所难。
思及此,面色稍有缓和,道:“草民过于草木皆兵了,还请二王爷莫要怪罪。”
既然话已经谈开了,便也无需顾及过多。
池靖卿轻啜一口茶,看向周柏,唇角带笑,缓缓道:“抚平县县令已在我们掌控之下,想必池靖远已然得知此事,不久之后便会派人下来。”
周柏眉头微皱,眼底杀意乍现,冷哼一声:“池靖远最擅长的便是杀戮,只是将抚平县作为战场,愧对了抚平众多百姓。”语气略带一丝无奈。
现下即便他谋反成功,九王爷也不会活过来,但他为何坚持谋反?池靖远杀戮残暴,根本不将百姓的生活放在心上,大越有这样的皇帝,乃是百姓之不幸。
池靖卿放下茶杯,温润的眼眸愈发深邃,道:“其实也不然,若是抚平县中无百姓,岂不是最佳战场,”顿了顿,“您只管放手去做,即是合作,本王必定不会叫您首当其冲。”
周柏看着他的目光微变。
从周府出来,面具快步上前,四下看了看,低声道:“靖卿,京中传来消息,池靖远此次派了顾将军手下的一名将军来平定。”
池靖卿脚步未顿,道:“顾将军反应如何?”语气透着一丝兴致。池靖远此次未派顾将军来处理这等小事,便说明了顾将军还有重掌军事大权的可能。
二人进了一间茶楼,面具这才应道:“顾将军仍是整日在府中,好似当真不理会这等琐事了。”顿了顿,添了一句,“但也没有表现出愤愤之态。”许是当真认了池靖远的处置了。
池靖卿点了一壶花茶,现下细细看着皇菊,缓缓道:“顾将军半辈子都在军中度过,忽然闲在家中,且手下的将士都被皇上所用,岂会当真过着所谓安稳的日子。”
语气略带轻嘲。
面具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让我猜一猜你的想法,”目光一转,“顾将军重情重义,且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若知道池靖远的做法,必定会失望。顾可将人拉拢过来?”
顾将军在军中颇受信赖,若将此人拉拢过来,对他们来说,如虎添翼。
池靖卿抿了一口茶,唇角略带笑意:“如旭,你的思想境界比先前提高了不少。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顾将军还未到失望透顶之时。”
现下他们谋反刚起,若太过引起池靖远的重视,反对他们不利。
面具听他语气缓了下来,啧啧两声。还未开口,便听楼下一阵骚动。当下起身朝楼下望去,但见一群官兵将百姓聚集在了一起,不知宣布着什么。
他坐回座位,道:“池靖远征兵还未完,现下不知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俨然将池靖远当做一昏庸无道的昏君。
池靖卿目光扫了窗外一眼:“且等着看便是。”
街上,官兵将百姓聚集在了一起,张贴告示,旋即便当着百姓的面高声念道。
大意便是国库空虚,随后便要增加赋税。
百姓年年指望着粮食活命,忽然增加赋税,叫这些苦命的百姓如何接受。
年长的军官站在椅子上,高声道:“从下个月起,你们的粮食一半要上交,若实在拿不出粮食,便拿出三两银子。若连银子都拿不出……”
“拿不出银子要如何?难不成要杀了我们?”
“别说三两,即便是三十文对我们来说也是不易。”
又要银子又要粮食,近乎是要了这些百姓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