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怒,血流百万。
段喃应下此事,便着手准备。
凉城。
街道上人群涌动,皆奔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出门倒水的好事妇女见此情形,忙上前拉住一人,问道:“大嫂,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大家伙都朝城中央去了。”
边说着,比划着手伞朝百姓赶往的方向看去。
被拦住的妇人微皱着眉,脸上带着急切,应道:“哎呀呀,听说京城来人了,府尹大人一早便聚集了百姓们过去,大家伙都得围观。不和你说了,我得快些过去了,来了不少官兵呢。”
妇人走后,妇女将水桶扔回家门口,忙跟上人群。
空地上黑压压的人,后方的百姓皆伸长了脖子,好似被人拎着脑袋似的,生怕错过了什么。
可见场地中央临时架起了一个三米高的台子,凉城王府尹站在台子上,看着黑压压闹哄哄的百姓,挺直了腰板。
他抬起双臂,示意百姓安静,待下面百姓逐渐安静下来,轻咳一声,高声道:“各位百姓,今日大家能够来,便是给王某人面子。”
目光扫过众人,话锋一转,“今日请大家过来,乃是有要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前一阵子安国、明召、漠北三国开战,唯有我大越未出手。
看上去大越独善其身,实则,安国大获全胜,明召气焰跟着大涨,倘若他们将矛头转向了大越,大越如何承受得住两大强国的攻击?如何保得住黎民百姓的安稳生活?”
王府尹表情严肃且认真,前阵子三国战事又的确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他这话,更是给百姓敲了警钟。
“什么?大越也要打仗了吗?”
“我正有意参军,好男儿上战场保家卫国,乃是光宗耀祖之事。对了,李大哥正直青年,可有参军之意?”
被唤做李大哥的青年男子,先是眼睛微亮,很快便暗淡了下去,道:“我是想去,只是我娘重病在床,家中也没个女子照顾,我这个当儿子的啊,得在身边照顾着,实在走不开。”
“况且上战场打仗,随时有丧命的危险,谁家里没个妇孺孩童,怎的放心的下。”
“这话倒是……”
征兵消息一出,可以去的不可以去的,皆动了心思。
王府尹听在耳中,较为满意,朝身侧迈了半步,略微弯腰,看着台下的军官,面色一改严肃,且带着笑意,问道:“官爷,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军官自京城而来,从京城来的人,对地方官府来说,那都是天子身边的人,贵气着呢。
军官负着手,板着张砖块脸,目光一扫,没来由的有一种叫人后退半步的威严。他未回应王府尹的话,大步跨上高台。
王府尹识趣的后退了半步,军官不苟言笑,沉声道:“皇上有令,为保大越社稷,男子但凡年满十八岁,身体健康,必须参军!”一板一眼,毫无商量之余地。
王府尹一怔,眉头微皱。
下面的百姓更是炸成一锅。
“我家中有老娘需要照顾,百善孝为先,我怎能参军,皇上应体恤民心才是。”
“参军本便是自愿之事,何来强迫的道理!”
“官爷,我家中田地还未耕种,父母皆生了病,我这个做儿子的应留在家中照顾。”
“参军皆是为了保家卫国,若强制我们参军,家都不圆满了,还怎么保,保什么?”
百姓皆起了反抗之意,岂料军官大手一挥,周围官兵立马拔出武器,或长枪或短剑,皆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个个惶恐不安,或敢怒不敢言。
这正中了军官的下怀,他本便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一分严肃,沉声道:“你们反抗也无用,这是皇上的命令,皇命不可违,你们若有意见,便找皇上去说。
征兵地点在王府尹城郊的别院,这七日内皆可踊跃报名。”话语一顿,就在百姓即将再次反驳时,续而道,“七日之内凉城皆有重兵把守,且府尹别院也有精兵。
你们若报名,皇上必定会抚慰你们的家人。若没有这个觉悟,便等着官兵上门抓人,届时便莫怪皇上不尊重你们这些个百姓了。”声音已然冷了下来。
这话说的,明明白白,百姓中的男子主动报名最好,否则即便是绑,也要将他们绑到战场上去。
官兵将百姓重重包围在中间,这个时候即便百姓有怒也不敢言。
王府尹见军官交代的差不多,上前半步,脸上笑容有些牵强,道:“官爷,您说了这么久,想必口渴了,下官在府中备了茶水午膳,还请您移步。”
一则百姓皆心中有怨,许是一时半会儿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则官兵强势,百姓被压制着,但若怒气达到了一个高度,必定会为了个人利益反抗。
二者合一,对民对官皆无好处,不如趁现在遣散了百姓,也不至于无法收场。
王府尹一番良苦用心,军官却未领情。
后者虽朝台下走着,却面不改色道:“大家都是男人,自己一时冲动不要紧,但家中的老少可要跟着你受牵连了。一人报效国家,一家人跟着享受荣耀,有何不可。”
这话乍一听有理,实则句句威胁。
军官离开,士兵们虽收起了武器,却在城中四处搜查着,几乎将哪家哪户有几口人都记了个清楚。
官兵搜家,百姓无还击之力,束手无策。
一茶楼,二楼一雅间,窗口。
一面带银面男子收回视线,倚着座椅,道:“池靖远如此,无疑是自掘坟墓。”语气浅带轻蔑。
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池靖远做出如此蛮横之事,算是伤透了民心了。
池靖卿气定神闲,端着茶杯,轻轻拂着水面上浮动的茶叶,淡淡应道:“百姓怨恨他,我反而要感激他。百姓忍久了,自然有无法忍受的那一天,届时若有人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自会感恩戴德。”
面具一挑眉,他口中那人,不正是他自己吗,点了点头,沉吟道:“靖卿,现下时机成熟,但起义手中不可无人,你可有了主意?”他虽有些主意,但现下先开口可能有些不妥当。
池靖远看了他一眼,又缓缓收回了视线,道:“数月前祁国公府的四公子祁裕为了闻人轩向我们投诚,祁国公养了不少精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下也到了用上他们的时候了。”
举兵起义,若手中无兵,也难以叫人信服。
且他们需有人在朝堂监视池靖远的一举一动,扰乱他的判断。段喃虽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步险棋,万万不可走错。
面具将此事应下,池靖远将茶杯放在桌上,道:“稍后我写一封信,你亲自送到祁国公手上,务必看着他将信笺烧毁才可离开。”
面具心下感叹他的谨慎:“这事你放心。”
池靖卿漆黑深邃的眸子如一方古井,深不见底,叫人琢磨不透。他忽地想到什么,道:“如旭,池靖远登基之事,九王爷似乎是反对他的一派,后被池靖远所除,此事你可还有印象?”
面具略微思索,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靖卿,此事我自会处理妥当,你只管放手去做你的。”
九王爷虽未斗得过池靖远,且英年早逝,但九王爷手下有一忠心耿耿的下属,据闻曾跟随一隐世老道钻研兵法,且一身武艺。
最为主要的,此人手中尚有一支精锐军队,乃是当年九王爷死前交到他手上,嘱咐他在必要之时动用。此人与池靖远势不两立,若此人可为他们所用……
池靖远眼眸微眯,眉头微皱,目光不止落何处,沉吟一声,缓缓道:“如旭,近日她……如何了?”语气虽淡,其中苦涩无奈岂是寻常人可体会的。
面具银面之下,眉一皱,道:“靖卿,沈素期她身边有赵子威作伴,” 眸中些许犹豫,“当务之急乃是谋反之事,儿女情长暂且先放在一边。”
这也是池靖卿最开始的打算,若为了一个女人影响了全盘计划,着实不值。
池靖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旭,待你有了心上之人,或许便可体会一二了。”这话又像是说与自己听。
面具不以为意,啧啧道:“若感情如此折磨人,我倒是希望这一生都不会有。”尚有江湖浪子的洒脱。
池靖卿但笑不语,面具现下还未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为情所困,甚至比池靖卿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日后。
御书房。
隔着御书房的门,都可感受得到里面那位的震怒。
德海守在御书房门口,周边侍卫大气都不敢喘。
忽地,一道人影走近,德喜见了来人,忙上前,低声道:“段大人,您总算是过来了,皇上这会子正在里面发怒呢,您快些进去瞧瞧。”
说这话时,手上拂尘抖了抖。
段喃停下脚步,朝着门口望了一眼,转回视线看向德喜,问道:“何事惹了皇上不快?”眸中未有波动,冷硬的面孔亦未有变动。
皇上龙颜大怒之时,面不改色的,满朝也只有他一人了。
德喜跟在池靖远身边,自然知道他得皇上器重,岂敢怠慢。朝外走了几步,道:“祸起萧墙,皇上正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