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荒野并无区别,裴无忧虽存坏心思的恐吓着沈素期,但也当真有所行动。
沈素期缓缓睁开眼睛,方才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听得真切,是故现下裴无忧对她略有排斥,亦在情理之中。
活动了一下四肢,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未过去帮忙生火,而是朝赵子威走了过去,走近,问道:“方才那尸体是怎么一回事?江湖寮安排的吗?”
赵子威皱着眉看着尸体压倒的草,显然,这里方才躺了三具尸体,且身形与他们三个极为相似。
他稍微分神,应道:“不是,这次的事情江湖寮并没有插手,应该是池靖卿或是段喃的作为,只是他们牵扯到这件事情中,事情便更加棘手了……”
说着,“啧”了一声,先前他们带着人皮面具,池靖远并没有看见他们的真正面貌,且听闻适才那三具尸体皆是面貌模糊,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
他所能想到的,池靖远定会想到。
沈素期皱着眉,叹息了一声:“此事因我而起,现在事情连累的人越发的多了。”事情从一开始便脱离了她的掌控,现在根本无法收场。
赵子威仍在思考着尸体的事情,随口应道:“现下谈不上怪谁,插手的人太多……”忽地一愣。
猛然抬眼朝身侧看去,见沈素期同时抬眼,眉间还有来不及收回去的愁绪。压着心口的巨石忽地落了下来,心下欣喜,条件反射的扣住她的肩膀。
他星眸盛满月光,面色终于带了笑,仿佛确认着,问道:“素素,你醒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即便看着她活生生站在眼前,语气仍是急切。
沈素期被他抓的肩膀生疼,眉头一皱,却未推开他,道:“赵公子,你抓疼我了。”话虽如此,语气中也未有指责。
赵子威触电般松开了手,轻咳一声,洒脱只意荡然无存,略带歉意:“抱歉。”未等她应答,话锋一转,“你从山崖上坠下来,便犯了毒,昏睡了七八个时辰,我还以为压制的药失了效果。是故才……不过你没事便好。”
语气渐渐平静下来,也将暴露出的情绪收敛,俨然与平时无异。
沈素期微怔了一下,点头应着:“我没事了,我们过去吧。”语气淡漠,转身朝篝火走去。
赵子威眉头微皱,她对自己似乎疏离了些。
三人在刚生起的篝火旁坐下,裴无忧拿出先前收起来的鱼肉,递向沈素期身前。后者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未看着自己,轻轻道了声谢。
她将鱼肉放在一边,道:“因为我耽误了时辰,很抱歉,”话锋一转,“这里已经被池靖远的人搜查,很快,他便会看到那三具尸体,倘若他信了还好,若是不会,定会在京城中闹出什么动静,或是继续在这里搜查。
无论是哪一种,这里都是不安全的。若你们身体伤势不重,明日黎明我们便可离开此处。”语气缓缓,未有半点犹豫。
裴无忧未去管她有什么改变,冷笑了一声,反驳道:“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如何逃得过池靖远的眼睛?”语气不善,尽是不赞同。
赵子威皱眉,看了她一眼,作势开口。沈素期看出他的意图,抢在他之前说道:“裴姑娘说的不错,但先前我与赵子威并未用真实面目去见池靖远,是故即便官兵在搜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声音干净利落,未有多余的话语。
裴无忧尽力压着心头的异样,教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道:“但我是真是面目被池靖远看见,且他知道我是明召的公主……”
话未说完,只见沈素期朝篝火扔了颗世石子,动作干净利落。收回手,对上她的目光,义正言辞道:“人皮面具。”
似乎知道裴无忧要反驳,不紧不慢的加了一句:“别说你没有。”语气并未咄咄逼人,只是恰好堵住了她的嘴巴。
赵子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素期,星眸微眯,眼神复杂。
沈素期经过此事,已有了变化,性子变得不再犹豫,且懂得占据主动权。只是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
沈素期义正言辞,裴无忧亦不输半分,冷哼一声,道:“沈姑娘莫要忘记了,我是明召的公主,若是向大越皇上表明诚心,将你的身份暴露出去,你觉得我还需要人皮面具吗?”
言语间,一股浑然天成的骄傲与尊贵流露而出,无需举手投足,这是皇室之人生下来便具备的优越感。
沈素期未想到她会如此反驳,片刻失神,旋即冷笑着开口:“裴姑娘,你会去吗?”语句虽是询问,却是陈述的语气,且带着笃定。
倘若裴无忧要投诚,还需等到现在吗?几日前在山崖上,池靖远邀请她时,她便已然投了诚。
况且有赵子威在,裴无忧岂会独自离开。
后者看了她半响,忽地轻笑出声,道:“沈姑娘,当初你离开了皇宫,真是错失了一大好机会。”
沈素期现下已不再被仇恨左右,从她那一双尽是坚决的眸中便可看出,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绝不是找上池靖远寻仇。
沈素期一怔,收回视线,看着篝火,眸中神色复杂。
赵子威未插上话,现下二人停顿,有了空隙,他轻咳了一声,将二人注意力转向自己,道:“好了,无论怎样,明日我们都要离开这里了,不会每一次都有尸体出现。”
帮助他们的人许是不便现身,否则怎会只留了三具尸体,而不是将他们三人带走,或是将那些大内高手杀死。
沈素期先前便表达过此意,再闻言只点了点头,听他的后文。
岂料赵子威看着她,问道:“素素,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语气平缓,只是单纯询问。
但仅仅如此,已叫沈素期略有失神。
四周静谧下来,远在皇宫中的御书房,却是一阵喧闹。
先前在山间搜查到尸体的影卫中人,现下跪在龙案前,身侧站着卫影,池靖远坐在书桌后的龙椅上,龙眼中震怒。
他面色阴沉,声音森冷,问道:“你是说,你们搜到了三具尸体,但是并不知那三人是谁?”声音尽是怒意。
影卫低着头,额上布满细汗,低声道:“回皇上,的确是这样,那三具尸体我们带了回来,仵作正在进行更深一步的检查。”这话说的毫无底气。
池靖远拍案而起,拂袖一挥,书案上的物什顿时被扫落在地。他面色几乎要沉出水来,冷笑着道:“还查什么?继续给朕找人!”
找到几具被野兽啃咬过的尸体便敢回来复命,这些人办事真是愈发的不认真了。
龙颜震怒,影卫那人忙退了下去,生怕有性命之忧,然而从他进了御书房的那一刻起,便预示了他活不过今晚。
人走后,卫影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皇上,是属下未训练好……”
池靖远一拂袖,打断了他的话,怒道:“今天午时行刑时有发现什么线索吗?”语气质问,鹰眸涌动杀意。
卫影面色未有波动,道:“回皇上,今日段喃去围观,并未表现出异样,且看到一半便离开了,另外,属下在茶馆见到了二王爷。”
言下之意,池靖卿今日也到了行刑现场。
池靖远听罢鹰眸微眯着,说不出的危险,负手而立:“朕的七弟,你究竟做了什么。”这话更是说给他自己听。
池靖卿的行为,他愈发的看不透,便是说明池靖卿藏的极深,也是极为危险。
卫影略微抬头,双眸流露出杀意:“皇上,要不要将二王爷……”说着,便做了一个刺杀的动作。
池靖远不暇思索,摇了摇头:“若是可以杀,朕早便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语气逐渐平静,眼底却是深深的无可奈何。
池靖卿是先皇嫡脉,正因如此,无论新帝是何人,都不可轻易威胁到他,更别提杀了他。
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池靖远,若对池靖卿动手,负面影响最多的反而是他。
卫影未再说什么,池靖远叹息一声,看着窗外明月,月光投入他眼中,衬得他眼神更是冷冽。
池府,书房。
池靖卿靠在椅子上,面色微沉,道:“未想到裴无忧竟是明召皇室之人。”难怪见了他也毫无畏惧,原是自幼生长在皇宫,骨子里便刻着骄傲。
面具啧啧了两声,抱肩倚着窗,打趣道:“裴无忧,裴无忌,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是我们疏忽了。”当时情况紧急,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早将查裴无忧的身份之事弃之脑后了。
池靖卿略微点头,眼眸漆黑深邃,道:“明召的公主对我们并未有太大用处,”话锋一转,“那几具尸体可有被池靖远察觉到什么?”语气淡淡。
面具稍正神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察觉到了,今日去山间搜索的人全部被处死,池靖远又派了一批人搜查。”
池靖远不死心,已在他们预料之中。
池靖卿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眸浮动暗影。
只要池靖远有疑心便好,若是放弃了搜查,才是棘手。
他还会继续搜查,且察觉了有人暗中有动作,便会将矛头只向幕后之人,反而不会再加强对沈素期几人的搜查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