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间除了偶然,除了注定,还有第三种,那就是:处心积虑。
这四个字象刀尖一寸寸划过我的心脏,怎么会如此,他于我,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即便同经历过某些生死,也只能说是好朋友,他叫张三,或是李四,他妈姓林,姓万,又有什么关系,于我又何干?好象丝毫没有影响,只是……怎么就有那种闷痛的感觉,闷到我说不出一个字来。
沉默,还是沉默,也不知道这份难挨的沉默过了多久
终于被if tomorrow never come悲伤的音符打破,我象是抓到一根解救我的稻草,慌忙的拿起接听:“喂…”
“一川啊,在哪玩呢,有人来店里找你的”是玛丽姐故作娇憨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象阴霾的天空中一丝阳光划过,让我的心透了口气:“谁啊”
“说认识你的,有套房子一定要找你挂牌”
“啊?哦,我过来,一会儿到,叫他等下”我挂了手机,站起来,也不看他们:“我有点事先回公司去了”
推开防盗门的瞬间,我仿似解脱了般,逃也似的下了楼。阳光灿烂,我贪婪的仰着脸深呼吸了几口,象是夜幕下,仰头吸食月华的灵狐一般,它依赖月光修练,而我则依托这明媚而生,秘密…这么亮丽的世界下,即使是秘密……也不会那么可怕吧……
推开玻璃门就看见接待台上坐了一个男人,他正专心的玩着手机,没注意我进来,应当是他吧,我光速的看了他一眼,花里胡哨的棒球帽翻着帽檐,黑色的套头卫衣,宽松的水磨蓝牛仔裤上潇洒抠了几个破洞,胸前随意的斜搭着一个黑红相间的双肩包,年轻的侧脸上英挺的眉,好象不认识啊…..
这时,玛丽姐招呼道:“来这么慢啊,还以为你就在保利逛呢”
那年轻男人听见声响,这才抬起脸来,朝我灿然一笑:“马一川”
这脸好象有点熟的,我努力一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小子,脸上立即堆上了笑:“呀,是你啊,一脱警服都不认识了”
这家伙就是那天程容容家出事后,在派出所给我做笔录的小警察
我寻了个位置坐下:“还真有房子要卖啊,我那天以为你说着玩的呢”
他笑嘻嘻的放下手机:“怎么着,我不象有房卖的人啊?”
我赶忙摆手:“哪里,哪里”,不过,心里头却是嘀咕了一下:就是,就是”,人啊,活到一定年龄,口是心非就是本能了,主要是这小子年纪太轻了,换了便装,更象一个在校大学生,要说带个女娃说来买婚房的倒是更靠谱,象这样,一个小年轻吊儿郎当过来说卖房,要不是知道他是警察,我还得好好惦量惦量呢。
他倒是很懂规矩的把房产证,土地证,还有两张身份证从包里掏了出来:“这我堂哥家的房子,委托我来挂牌,现在的中介大多不靠谱,我那天看你挺负责的,特地过来找你,喏,他的身份证,我的身份证,都带过来了,应当可以吧”
“呀,那我很荣幸呢,一定好好帮你推房子,挂牌这样可以了,收定金签约什么的,要他本人来啊”我先拿起两张身份证看了看,拿出其中一张更年轻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裘富贵,这名字好啊”
他讪讪一笑:“唉呀,我姥姥取的,还不让改”
我其实还是个很知道轻重的人,在客户跟前,亲和力是要的,但不能在还不是很熟的情况下调侃客户,不过,这名字实在太猛了,再加上,我们也算打过交道,这孩子也是一脸随意样,所以,我也就露了点本性出来:“呀,你这名字,估计政审时增加了点难度吧,求富贵,不怕你在为人民群众服务的岗位上渎职啊”
他明显也是个开的起玩笑的孩子:“放心,咱的富贵从来不是险中求”
两人哈哈一笑,我开始打开房产证,产权人是裘宇,我又忍不住莞尔,原来搞笑的是这个姓,好好的一个名字也能读成“求雨”,莫不是生他这堂哥时,地里缺水么?
这个房子楼盘名叫“怡和湾”,算市中心比较成规模的一个新型小区,靠着一条天然河,自然就成了“湾”,价格也就可观了,这套房子135.21平的3房2厅2卫,18楼,楼栋是32号,我脑子里回忆了下小区位置图,这个号正好临河,算是个不错的景观房
“准备挂什么价呢?”我装作不经意地道
我们一般都是让房东自已先出价,如果高,可以根据宏观市场和现在市价再来纠价,如果他出的低,我们则正中下怀,反之,如果我们主动出价,则被动了,这就是“谁先出价谁先死”的理论,用在买卖双方都合适,当然,有些精明的房东也会坚持让中介先给个预估价,这个时候,中介就要小心了,出高了,卖不掉,即使出个中规中矩的市场挂牌价,除非是房价爆涨的时候,一般能成交的房子也都是低于市场价的。而出低了,指不定他觉的你坑他,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这其实是最考验业务员水平的时候,要懂的察颜观色,要去试探房东卖房的真实目的,是急售的,还是可卖可不卖的,所以,如果你要出售房屋时,即使是急售,也不要在中介面前表现出着急的表情,中介绝对不会急人所急,只会落井下石,这个无关人品,仅仅是行业生存法则。
而很明显,眼前这个年轻的代理房东绝对属于精明的那类,朝我笑道:“你觉的什么价合适?”
我思忖了一下“是精装房吧?”
“嗯,装了靠30万左右吧”
“装几年了?”
“快5年了”
“这个价格我们嘛也不好定,挂1万3的也有,挂1万4的也有,不过,上个月,我们公司卖了你们这个小区一套15楼的,还是新装修的呢,127.6平的,成交价是139万,还有一套145平的,7楼,装修的也不错,142万,这个要看房东自已的心理价位了”我的言外之意是,要想卖掉,就别给我乱开价。
“127平的那种户型没这个好,就一个阳台,厨房对着主卧,当时开发商卖出来,价格就要比我哥这个户型便宜多了,145平的,非普通住宅了,双方税多好多的,都算在买主头上,也就不便宜了”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乌黑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有些可爱,又有些促狭,仿佛在说,还给我下套呢,也不看看我是干啥的,心理素质过硬的很呢。
对付这类人,我是绝对不会心虚的,因为一虚就要落下风,一落下风就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其实中介无非就两个字,博弈。但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两个字,中国几千年的起伏,多少英雄豪杰在这两个字间生死沉浮。有道是治国如烹小鲜,我却说中介如治政事,博弈全在笑谈中。
想起苏莱教导的:不管我们在成交的过程中做多么卑鄙的事,想想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成交,是为了帮助买卖双方达成一致,为了卖方能够尽快的拿到钱,是为了买方尽早的买到中意的房子,如果我们凭着自已一念之仁,错过了彼此成交的机会,那么,房价突然暴涨了,新婚夫妻将可能永远无法实现拥有一个真正家的愿望,如果房价暴跌了,准备卖房救急的房东很可能就走投无路了,所以,只要我们的目的是助人为乐的,是高尚的,那么这个过程中所有的手段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悄无声息地抹杀着我在工作中最后残存的人性。苏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是淡然随意的,但却比许多高亢激昂的人说出来更让人深入骨髓,就象春雨润物细无声,就象涓涓细溪静水深流,腐蚀着她想腐蚀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