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筝迎面走来,随后跟着的是楚心芸及其他世家小姐。
她眼瞧见夏箩同陈碧如在一块,本还温婉的脸面一下子严肃起来。
夏筝生的娇俏,白白嫩嫩的脸面上一双眼眸精致柔和,便是如今正是恼火,眼中依旧透不出半点凶狠之光。
她迈着轻巧的步子越过白轻颜,秀发尚存的花香气扫过白轻颜鼻尖,让她恍惚回忆起了旧事。
前世夏筝与她虽未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也算是闺中密友,在她嫁与徐砚书之后,依旧常与白轻颜及楚心芸相邀出游。
自白轻颜入主宣王府,她们的往来更是密切。
徐砚书作为大理寺少卿,为人正直爽朗,年少时勤奋好学,虽父母早已亡故,但依着自己的博学上进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是在殿试中脱颖而出,为圣上亲封状元郎,任命大理寺少卿,主管各地刑狱重案。
说起这个徐砚书,从前慕容衍对此人亦是赞不绝口。
他师从刑部尚书张启廉,断案神速,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将早年积压于大理寺的一众疑难决案纷纷破解,不仅为圣上赞誉,更是得各侯王世家追捧,一度成为拢安城炙手可热之人。
他自小流离颠沛,经历过冷暖人情,自然晓得各人都是在打着什么主意,官场如何圆滑,他比谁都了解。
但他心中始终有一杆秤,知道何为何不为,如此是非分明之人,也足以担当起大理寺少卿这一职。
他的为人也足可与夏筝堪配。
只可惜……
一抹疼惜涌上白轻颜的眼眸,往事总会带着一丝遗憾和不忍。
身后响起夏筝略带着一丝恼怒的声音,“阿箩,你又乱跑,来的时候阿姐可如何与你说的?才一转身就忘了,看阿姐以后还带不带你出来了。”
“阿姐,我……”夏箩自不敢乱说什么,只被夏筝牵着手,一路只小声嘟囔着被带着远离了陈碧如。
白轻颜知道,夏筝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这些世家小姐打着什么主意,她都看的真真的,陈碧如这般人,她是怎么都瞧不上的。
夏筝路过白轻颜身侧时,却微微顿了顿步,她皱着秀眉看了眼白轻颜,到底没有说什么。
如她这般的人,夏筝也是不愿亲近的吧?
白轻颜心底苦涩一笑,既然选择留在赤炎门,就必然会失去那些前世尤为珍贵的东西。
几人说笑着离开,楚心芸甚至都没有过来与白轻颜攀谈几句。白轻颜心里很是明白,赤炎门不过是借着与东宫的关系才能在这些世家之间走动,倘或只是江湖派别,如此门庭做派如何能入得了官家的眼。
待得众人散去,陈碧如却还未走,她施施然上前,与白轻颜一道看着那些渐渐远离的身影,轻笑道:“皇亲贵族的眼睛是看不到我们的。你白轻颜自恃清高,然与世家小姐相比,也不过就是平头百姓之辈。你瞧瞧那些人,自认为身居高位,便可俯瞰众人,却不知一山总比一山高……总有那么一日,山脚之人到达山顶,便再无人敢轻视。”
陈碧如气性甚高,总想着有一日能攀龙附凤。可却不知为何会看上冷文羽?跟着他,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什么高位?
白轻颜抿了抿唇,没有给她半分回应。
有了这么一出,她心中已无半分留下之意。本想不声不响的离去,哪知琉桑寻了她半日,在她还未走至前厅便与他碰面了。
“小白去了哪里,我寻了你好些时候,没事吧?”
大约是看她神色有异,琉桑皱眉询问道。
白轻颜掩去眼中冷色,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事,二师哥也太不放心了,我都这么大人了。”
琉桑方才笑道:“也是,是我太过谨慎了些,怕你在此处受委屈。”
受委屈?
原来琉桑也十分清楚。
“其实,你大可不必来的。”琉桑低低一声,似是自言自语,但听在白轻颜耳中,却带着深深得无奈。
很多选择,由不得自己,不前行就只有后退,她不想再走以前的老路,不想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一个个离去却束手无策,这种感觉比起此刻所受的委屈,不知要痛上多少倍。
前方便是大厅,说笑之声不觉入耳,隐隐的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白轻颜止了步。
她平静的看着熟悉的画面,轻笑了声道:“二师哥以为,这在场的所有人,有几人是真心的,有几人是假意?又有几人是充看客的?”
“小白为何如此问?你方才,遇见了何人?”
白轻颜摇了摇头,“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二师哥,我们走吧。”
琉桑知道她有心事,可他却猜不着,也不能问,他能做的,便只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她需要,他便来,不需要,他便只管安静的待着。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失去她吧。
一场生日宴,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白轻颜突然之间释怀了,也许,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人,因为这里的每个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她全都明了。
不过,情爱、利益罢了。
她不与人往来,也无人来与她交谈。人群中已不见欧阳竹影的身影,显是已经离开。
琉萤偶与她说笑,她嘴上应和着,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那扇微拢的门。
门后,时不时传来几声笑声。
就这样相安无事,待得宴席之后,她本想着先行离开,反正在此也得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她委实也觉得无趣,却未料楚心芸叫住了她。
“白姑娘不若与我们一起游园听曲吧?”楚心芸浅笑着说着,可白轻颜并未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一星半点欢迎的意思,倒是多了几分厌恶之色。
后来她才知道,原是慕容墨随口说了一句,楚心芸不得不留下她,可这却也加深了楚心芸对她的误解。
世家小姐,平日里也只有游园赏花听曲来打发时间了,况且她们还是陇安城内有名有姓的官家子女,在这样的场合,自然也只能附庸些风雅之事方不会被旁人诟病。
园子里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满簇的花红柳绿齐齐往那里走去,一路笑声不断,莺歌燕语,好一副美好的画面。
白轻颜随行在楚心芸身侧,听见楚心芸朝她问道:“不知白姑娘素日里在龙阎山庄喜欢做什么?不会觉得我们无趣吗?”
楚心芸这话问的随意,听在白轻颜耳中却不是个滋味。她楚心芸乃苍月府弟子,从小跟着鬼老儿舞刀弄剑,不过是因为在府中才装出一副谨慎细微的样子,如此相问,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轻颜低眉轻笑道:“楚大小姐说笑了,谁不知大小姐乃鬼老儿的坐下弟子,其实我一直很想同大小姐切磋切磋,我对苍月府的功法甚为好奇。”
“哦?”楚心芸斜眼看了看她,随后却笑了起来,“今日这场合,你我要是打起来,明日……哦不,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全陇安城大约都会知道,丞相府千金生辰之日在府中与人大打出手,这样的话,可不太好听啊。”
白轻颜还未来得及去接话,一侧的夏筝便道:“白姑娘终日在龙阎山庄,受庄主与门中弟子的保护,又岂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不过……”她转而一笑,似是无心道,“谣传就跟毒瘤一样,倘或传开了,便再也甩不掉,就比如……”
她的话还未说完,跟在她身后的夏箩便叫嚷道:“就比如,世人都说白大小姐形容丑陋,方才每次出门都以面纱示人,不知……这是谣传还是果然如此。”
“阿箩……”夏筝不悦的斥声道,却哪里堵得住夏箩的嘴,她甚至直接挤到白轻颜身侧,侧过脸来盯着她瞧,“我今日倒是很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说罢,就要伸手来夺白轻颜面上的轻纱。
白轻颜又怎会让她得手,本能的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痛……痛痛痛。”
这点力道,习武之人不算什么,但对于如夏箩这般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姑娘而言,委实疼的够呛。
众人皆停住了脚步,本来还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声音顿时消了下去。
未等夏筝来解决,白轻颜一把甩开了夏箩的手,转而朝楚心芸道:“看来大家都不乐意我在此,不如不扫大家的兴,我先行告退。”
“站住。”方才要转身,楚心芸冷声叫住了她。
“白大小姐以为这里是龙阎山庄,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白轻颜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没有理会楚心芸,复又伸手拨开人群,想要离开。
“快拦住她!”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众人便如鱼灌水,皆向她涌来。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楚心芸不喜欢她不欢迎她,这些闺阁小姐自然恨不得巴结丞相府千金,便是胡乱拉扯着白轻颜,暗地里戳一把踢一脚,更有甚者,想要伸手来揭她脸上的面纱。
白轻颜自然不会给她们机会,她不能明着对付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只能手上施力避免这些人触碰到她的面纱。
人群外,楚心芸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眼前之像,没有阻止之意,也没有想要进一步行动之意。
白轻颜知道,楚心芸是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出手。
倘或果然忍不住,出手相向,那以后赤炎门便同这些官家都结上了仇,太子为了维稳,或许会拿白轻颜开刀,这样,对于楚心芸而言,便似乎是消除了一个极大的障碍。
若不出手,那也无事,正好借此机会给白轻颜一个下马威。
她心里的小九九,白轻颜如何会不知。她了解她,尤其了解慕容墨在她心内的份量。
“芸儿,罢了吧,让她走吧。”夏筝终是看不过去,拉了楚心芸的衣袖,皱眉道。
大约这口气也已经出了,楚心芸方才抬起步子走了过来,方才要开口,却只听见“啊”的一声喊,外加水花溅起的扑通声。
白轻颜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