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知道,萧风吟不光不喜欢女人,还有点儿孤僻,长久以来都是独自用膳,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坐在这里大吃大喝,已经让那帮太监侍卫惊讶得掉下巴。
这会儿他居然还一脸妖笑的说她胃口大,还表现得极为了解她似的让她自己说……
他放下筷子,太监官立即递上手帕,他优雅的在唇上印了几下,“都退下。”
殿中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夜雪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派悠哉的少年。
“你早就察觉到了是吗?”
他毫不意外的勾唇笑了一下:“心浮气躁,岂能成就大事。将军稍安勿躁。”
她快躁到爆了!
“将军举手投足皆与旁人不同,是金子何愁不会发光,不是么?”
“殿下这比喻有失妥当吧!”发现被识破后,她极力沉住气,忍住动手掐死他的冲动,一派和颜悦色到:“既然是金子,殿下为何不在属下发光的时候捡回来?”忍不住嘀咕了句:“是在等我这块金子自个儿滚过来么?”
他露出浅笑,“是的。”
她、想、杀、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日,吟宵殿的守卫和太监们无一不惊诧称奇。
——陪殿下吃了顿饭,阿雪大人的嗓子就好了!
午后的御花园中,清风拂面杨柳依依,延伸至各宫殿的小道两旁花开正好,景色堪称一绝。
“本宫听说那个阿雪会说话了,是真的吗?”一座鬼虎神功的刻花小亭中,妆容精致的清妃吹了吹茶杯上漂浮着的叶子,悠闲问到,“这么快就好了,殿下也废了不少心思吧。”
“回娘娘,正是!”老宫人满脸堆笑,凑近了些:“前些日子娘娘送了她那么多好东西,看来没白费。”
清妃起身,年过四十的女人身材依旧曼妙动人。
她理了理华贵的刺绣长裙,上前几步,靠在池子旁边的栏杆上,看着池子里的鱼儿,长叹一声,自嘲道:“想我苏清天生丽质,一朝选在君王侧,本以为就此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却没想到,这后半生还要依赖她人的儿子!百般讨好笼络,就盼着他继承大统后善待我这过气的后妃,实在可笑至极呀。”
“娘娘您也别这么说。您这打算的是未来的日子,如今您好歹也是陛下跟前最受宠的妃子!未雨绸缪是好事,不过嘛,这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压低了声音:“娘娘,陛下年纪大了,就算变天了,殿下那头高的咱指望不上……”冲清妃使了个眼色:“咱不还有那位姑娘么?”
清妃回头,正色道:“那姑娘,能行么?”
“能行!”老宫人宽慰,“您想啊,她没开口时已经得殿下青睐,这么些年她可是第一人!这回她能说上话,”一拍手心:“指不定就让殿下看上了!您说是不是?”
清妃掏出手绢,擦了擦溅在手背上的湖水,看着老宫人:“也罢,殿下油盐不进,跟我又不亲,也只能如此。”
“对了,”她起什么,眉头一皱,奇怪地道:“拓跋家那姑娘不是早就被陛下指婚了么?怎地,最近消停了?也不见进宫来,陛下也没跟我提起过这事儿,难道婚事有变?”
老宫人会心一笑,“陛下对殿下的感情您还不知道呀!只要是他喜欢的女人,管她出生如何,陛下定会千方百计给她弄来,更何况这人本来就在宫里头!”
“你的意思是,陛下误以为殿下看上了这姑娘?”
“这可不是老奴以为的,这事儿可是千真万确!前几天那姑娘误打误撞的跑去了冷宫,您猜怎么着?陛下立即派指挥使前去保护,这阵势……”
老宫人侍奉清妃多年,也不避讳,直言到:“老奴说句娘娘不爱听的,就算是您,陛下也未必如此上心,可想而知这姑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一般呐!”
凭哥哥的能力被封为妃,受老皇帝恩典,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苏清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心中虽有刺,也不得不认同她们家老奴才的话。
她想了想,点头吩咐:“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稳住她。她要什么,咱们就给她什么。”最好她要的是钱。
在后宫,她苏清风光无上,不知让多少人女人嫉妒羡慕。可笑的是,像她这样有后台又高贵的妃嫔,后半辈子的命运居然掌握在个黄毛丫头手上。
江山易改,帝位传承,她不甘心又能如何。
“哥哥说得没错,拓跋家那姑娘被指婚给殿下后,哥哥手里的人也在往外派了,陛下是担心哥哥一人独大,想早日将兵力分交给拓跋家。”叹了口气,“毕竟人家将来是正宫娘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无论如何,我也该为后半辈子做打算,拉拢一个是一个。”
她要是也会看兵阵图,多的就不跟皇后比了,比比冷宫那女人,如果像她一样,可以为陛下伴驾出征,那该多好。
也不至于掌管后印还只是个小小妃子,连贵妃的位置都坐不上。
清妃苦涩地笑。
夜雪气呼呼地回到过去老巢,进屋就先拍了两烙饼泄气。
萧风吟那厮居然看穿了她的伎俩还让她留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就这么笃定她蠢到惨绝人寰的地步,就算卧底在他身边也拿不到秘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忍不可忍!?
忍不忍??
不忍!!
忍!!
敌人这般调谑,她一代女将岂能如此怯怯后退?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才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闺中秀女,哼!
阿雾望着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而后愤愤出去的姑娘,“刚来就要走,这是上哪儿去?”
“我去找萧风吟说清楚!要么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要么弄死我!”
阿雾:“……”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东西?还有,殿下名讳不可直呼,要让后宫嫔妃们听了去,可就有大麻烦了~”
“听了去也没事儿,本宫不发话,这后宫里谁敢动她?”清妃迈着优雅的步子踏进屋里。
反应过来,阿雾忙跪下请安。
夜雪见状也象征性的准备行了礼,却被清妃抬手阻止了。
“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呀?快起来吧~”
望着一脸和蔼可亲的美妇人,夜雪后知后觉地扯出个笑。
不是……她两这么吗?
早闻这位宠冠后宫的清妃一人独大,脾气也不咋样,今日一见好像有些违和。
一不小心看到清妃身后的老宫人,她才想起这是之前送了尊金佛给她的宫人,原来她是清妃的人,这位清妃可不是一般人,阿雾说过。
哎,早知道是她派来的人,多回馈她两烧饼拉拉关系也好呀!
清妃才一进屋就有小太监过来把软椅摆好。
“来来来,阿雪,过来坐~”清妃招招手,笑起来脸上一点也不显皱纹,保养手法让夜雪叹为观止。
她简直被弄晕了,这位可是后宫掌管皇后凤印的妃子,现在明显是在讨好她,难道……
呃,暂时还想不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信息。
“清妃娘娘掌管后宫大小事务,何须忙里偷闲来此,直接让姑姑唤一声便是了。”阿雾恭敬低语,担心夜雪心直口快说错了话,极少的在主子没问话之前开口。
清妃随意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这不是陛下跟前的正五品女官儿么?不好好待在御前侍候,跑来这偏僻小院作何?”
您不也跑来这偏僻……等等。
夜雪一怔。
她刚才说御前女官?
阿雾不是跟她一道入宫的无名小卒吗什么时候成御前那么大的官儿了?
望着一脸莫名将她望着的夜雪,阿雾有一瞬间的慌神,抱歉地看了看她,继而垂首不语。
阿雾默认自己身份的时候,夜雪才恍然间明白过来,她一直隐瞒身份,在骗她。一时间思绪大乱。
“你倒是说说,跑来此处做什么?”清妃不依不饶到。她怀疑阿雾是被其他妃子收买,前来与这姑娘打好关系的。口气难免刺耳了几分:“本宫在问你话,哑巴了吗?!”
周围的宫女太监吓得肩膀一缩。
这宫里头除了陛下和殿下两位不敢招惹的主子之外,就是这位娘娘了。
清妃娘娘的哥哥手握重兵,她虽然和其他后妃一样膝下无子,却深受陛下喜爱,后宫之中,自打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后,还没人敢惹她。
阿雾跪地,犹豫片刻后干脆利落地道:“回娘娘,下官乃是奉陛下之命……”
“可以了!”清妃突然打断她,倾身向前,缓和了口气:“今日你没有见过本宫,本宫也没问过你话,明白了吗?”
苏清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从不干涉朝政,更不会干预老皇帝的任何事情,听出阿雾是奉旨前来,立刻变了脸,可见老皇帝独宠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快起来吧。”清妃换上来时那温和笑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语气轻松地对阿雾道:“你先回去吧!”
目送阿雾离开,夜雪满脑子的疑虑。
走神儿的空当,清妃已经跟她聊了不少话题,她偶尔答上一句,心不在焉的样子清妃知而不言。
“跟本宫说说,你刚才发那么大火,是不是殿下惹你不高兴了呀?”
娘娘您这都听见了不太好吧!
夜雪泪流满面,她要是向萧风吟告个状什么的她今晚还不被他整死……
“你跟殿下都还年轻,偶尔起个冲突什么的也在情理之中,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陛下既然会派阿雾来监视她,八成是担心这姑娘做错事说错话,让阿雾多加提点。
看样子老姑姑说得没错,陛下确实很看好这姑娘。
夜雪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这位娘娘把她跟萧风吟凑一对了吧?
“下官……只不过是个小侍卫,娘娘这话说得未免有些欠佳,嘿嘿,下官怕殿下听见会不高兴。”
“怕什么?”清妃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本宫可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打小就这脾气,嘴上严厉,心肠好着呢~对你呀,本宫也是看在眼里,都到了这份上也不瞒你了,殿下他是看上你啦!你这傻孩子!”
捂着被清妃那芊芊玉指戳得有点儿疼的额头,夜雪哭笑不得。
自编自导的“咱两很熟”大戏被清妃演绎得淋漓尽致,不亦乐乎。
她基本插不上嘴。
时间慢慢的过去,夜雪如坐针毡。
宫里头的人都尼玛是疯子啊!!
清妃终于说累了,站起来看了看外头:“哟~天儿不早了,你该去吟宵殿值班了吧?呵呵~本宫改日再来找你拉家常!”
“哎!”夜雪赶紧站起来,大声道:“娘娘慢走!恭送娘娘!”
清妃回头:“我听着你这话,怎么像巴不得本宫快点儿走呀?”说完妩媚地笑了一下,“呵呵~”没等夜雪回话,抬手让老宫人搀着走了。
走出园子,苏清收敛笑容,“我怎么瞅着这姑娘和拓跋家的姑娘有些相似?”
“娘娘也发觉了?老奴上回来时她不能说话还不觉得,这回一听声色……倒是想起犒赏宴那晚,拓跋夜雪的声音来了!”
苏清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往园子里看了一会儿,脸色拨开云雾见彩虹:“本宫这回算是明白了!”
她还纳闷儿陛下为何突然对个女侍卫如此上心,再说殿下也不是那种喜新厌旧之人,心水拓跋家那姑娘多年,婚事都定下了怎么可能看上别的姑娘。
原来如此!
苏清笑起来媚态毕露,她喜上眉梢:“走,上陛下那儿说她好话去~”
夜雪戴上护甲,别上短剑,欲哭无泪。
这宫里的日子没法过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来到吟宵殿,一夜的战斗即将开始。
萧风吟这头也是奇了,居然不吵不闹,一言不发,安静的基本可以无视他的存在。
“殿下,您的茶凉了。”这是她的分内事,虽然正闹着她也理不清的别扭,为了不把他惹急,这些事情也是必要为之。
他充耳未闻一般,揭开茶碗盖子,吹了吹浮叶,“茶凉了尚能入口,不比人心,凉了便可以弃了。”
“属下愚钝,不明殿下话中典故。”说着冲他做了个鬼脸。
当她真的只会打仗骑马么?她才思敏捷心思细腻着呢!
酸她几句就想惹得她恼羞成怒,以下犯上?她偏不上当!
敌方被识破,果然沉默了。她开始观察寝殿的结构,打算就在今晚行动。
磨拳搽掌:这位高贵冷艳的皇子殿下,不晓得秘籍会不会藏您身上呢?
“别看了,秘籍不在我身上。”
“……”
被发现了。
她歪头露出无辜的表情,干笑道:“殿下误会了,属下只是在担心,阿离大人被您派出宫办事去了,您今晚该如何沐浴更衣?”
哈哈哈哈!光想想他没办法自己洗澡就好好笑!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突然站起来,露出招牌式动人的笑容:“此事正好无人接手,就你了。”
夜雪呆呆地望着笑得一脸优雅的少年,脑中冒出几个镶金大字: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