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十一少夫妇秘密抵达南京。新街口军统站派人在火车站台接应,接应人是行动处队长徐天赐。徐队长带着两个特工,驱车将两人送到龙华宾馆暂住,隔了两个月才将他们秘密接到军统一个极小的分站点。
其时军统南京站还未成形,自南京沦陷,原来的军统班子大多叛变投敌,成了汪伪政权的走狗帮凶。戴笠派出得力干将——拥有少将军衔的周镐,秘密重建军统站点,以图后用。然而南京不比上海,眼线极其复杂,而且这里是汪伪的地盘,76号更是肆无忌惮,军统想在此立足,实在不易。
十一少原以为来南京可以一展抱负,将日伪的高层机密尽数入囊,而今却无所事事。就在他奔赴南京之时,汪精卫已秘密前往日本治病,由周佛海代行行政院长一职。十一少曾多次想去日本行刺,然而条件终不允许。他又沉闷地蛰伏了小半年,才第一次见到那个神秘的站长周镐。
这是1943年初,由于青帮老大杜月笙出面调解,军统、中统与76号的相互暗杀终于得到缓解,南京站的军统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一些高层官员相继露面。******消极抗战、积极反共已达到公开化阶段,而汪伪政权也通过各种渠道,加紧与******政府勾结,双方一拍即合。重庆方面,具体负责这方面行动的是军统的戴笠;而南京方面,则为汪伪政权的首脑之一周佛海。周镐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临危受命,再次抵达南京。
周镐在新街口一家日式餐厅的贵宾包厢接见了十一少。周镐中等身材,看上去精炼沉稳,一双手粗大多茧,显然是会功夫的,十一少在他面前显得弱不禁风,周镐却对他有几分敬重,举杯道:“早就听说上海出了个‘大刀十一少’,你那一刀真砍得大快人心啊!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你这个大英雄了,今天,这个心愿终于了了。”
十一少忙道:“那早就是陈年旧事了,站长谬奖!”
一个日本歌妓敲门进来卖唱,周镐摆摆手,让她出去。这才压低声音道:“南京不比上海啊,到处是眼线,十一少以后多加小心!”
十一少半跪在榻榻米上,心中有些不安,说道:“我来南京也有半年了,然而却没有任何任务,虽说是蛰伏,伺机刺汪,然而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周站长,能否给我安排些实体事务?”
周镐饮下一杯酒,道:“我的部下都躲着事务,唯恐沾上晦气,你却一心想找些事做!好,我就欣赏你这样实干的人!——对了,十一少可懂日文?”
十一少道:“不才曾在东洋留学了几年,倒通些日文。”
周镐点点头:“很好,三天后的中午,还在这里接头,你随我去见一个人!”
十一少想要深究,周镐却只字不提。两人又吃了些日式点心,便即散去。
十一少所在的分站点,其实是家印刷厂,表面上还做着印刷的事务。十一少夫妇住在一间简陋的工人房,饮食起居甚是不便。然而英子却甘之如饴,俨然一个真正的家庭主妇,里外忙活着。
英子买菜回家,见十一少愁眉不展,便道:“十一少哥哥,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十一少道:“英子,我今天在一家日式餐厅见到了站长,那样的环境让我想起在日本留学的日子,那时没有战争,没有党派之争,多么纯净的世界。我很矛盾,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有些累了。我现在,或许正一步步变成我曾经最为不齿的那种人,阴险狡诈,工于心计。”
英子放下菜篮,说道:“你还记得延安吗?我们便是为了所有的中国人都像延安的人们一样过自己的生活,没有奴役,没有压迫。十一哥哥,在我心中,你是个善良正直的,只是,我们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十一少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些担心,我现在这种状态会不会继续一年、二年,甚至十年?永远是一事无成,苟活于世!这样下去,我对得起谁?将来百年之后,我如何有脸面去见我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
英子忙道:“不,十一哥哥,我们需要时间来等待机遇。你不要着急,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定会一飞冲天——对了,我今天买了个新的无线电,原来那个旧的喇叭不好,上级的指示也听不真切。”她俯身去翻菜篮。
十一少自然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只是他的心情到底不好。晚饭没吃几口,便匆匆放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