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看一眼秦景川,秦景川点头道:“我们计划在三更时分动手,到时候我会在门外学更夫叫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是你出门的暗号!”
十一少额上渗出虚汗,哽着脖子连喝了两杯酒,说道:“好,一言为定!需要我做什么?”
沈醉道:“你只要密切注意李宗仁的动向,保证我们动手时,他在李府里即可!”
十一少忙道:“好,好。”
从“洪氏米行”回去,十一少只觉眼睛有些花,不知是刚才被沈醉掐的,还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沈醉这个暗杀计划实在冒险,弄不好大家都完蛋。如果这只是沈醉在试探自己,看自己会不会秘密知会李宗仁,将李宗仁从李府引开,那么这时候他应该派人跟踪了自己才是。他这么一想,后背心渗出冷汗,回首一看,月光下一个人影也没有。会不会是沈醉已经安插了人在李府,在守株待兔?有这个可能!
十一少叫了辆车回到李府,心中七上八下的,唯恐沈醉果真会采用炸药那种极端的方式。他在床上盘腿将刚才在“洪氏米行”发生的一切一点一点推敲,忽而眼睛一亮,不对啊,如果那口米袋里装的都是炸药,怎么没有一点火药的味道?应该是假的。这样一想,他心中稍安,将长衫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正要上床,忽见长衫领口微光一闪,他凑上前去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领口内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日产的微型窃听器!好家伙,想来是沈醉在楼梯口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惯倒在地时按上去的!如果自己一回来便是去告密,而不是脱衣服睡觉,这个窃听器他一定不会发现!他果然在试探自己!
十一少稳住心神,假意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忽而坐了起身,叹道:“戴先生,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安全逃离,这次暗杀一举成功!李宗仁实在太过狡猾了,一次两次的,竟然都没成功,还平白牺牲了那么多兄弟。”
说到后来,大概是入了戏,他的声音里多了悲怆和荒凉:“人都死了,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而我呢……这次的计划,一定要成功!”
李府外的一家杂货铺内,沈醉摘下耳机,对秦景川一点头,说道:“这个孙铭堂看来没问题!”
秦景川笑道:“只是要折腾他一晚上了!爆破李府的计划明天怎么跟他解释?”
沈醉道:“就说临时取消了。”
他们绝不会知道,这一晚,十一少睡得特别香。为了防止自己的鼾声被听见,他将窃听器用长衫裹了几层,又用被子罩住了头。
次日,因为李宗仁在府邸里接见宾客,所以不用出车,十一少直睡到上午9点才起来。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将长衫小心翼翼地套上,又把头发弄得凌乱一些,这才出门。前脚刚跨出院门,秦景川脖子上挂着一套卖烟的工具就迎了上来,十一少把脸一板,有些生气道:“怎么回事?老秦!昨晚上没听到你学更夫叫,也没见计划实施啊!害得我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就怕自己在昏睡中被炸成肉泥。”
秦景川忙陪笑道:“计划临时取消了,对不住。”
十一少冷冷说道:“临时取消?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啊?”
“这不是临时有变故吗?”
“变故,昨晚还信誓旦旦的呢!”十一少羞恼地说,“你们,你们这还是在试探我啊!”
秦景川呵呵笑道:“这个,你要当面问沈专员啊老孙,可真与我无关。”他四下看看,又压低了声音,“今晚在新街头地下赌场见,老时间!那里虽然暴露了,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十一少拿了包烟,付了钱,回到院子里。他依着一棵槐树抽了几口烟,心中苦涩不已。一阵风起,槐花飘香,几枚花朵落在长衫上,他伸手想掸去,手顿了顿又停住了。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与牡丹——不,与表妹孙娟娟一起在佃农家的槐树下抓蛐蛐的日子,心中泛起一丝纯真的甜美。柳老板与表妹是那样相像,是上天看他可怜,特意赏赐给他的吗?他笑了笑,自己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乱世之中还存活着,拥有一份崇高的事业,而且还拥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应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