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秦珏心里扑腾起来。又听到谭婆冷笑一声，就惊得差点要站起往外走。
丰将惜弱头也不抬，一把抓住他，淡淡道：“这几步，无须送的。你还是想想怎么收场吧，先和我说说。”
秦珏往后一靠，盯着她的帽子，嗑巴道：“我，我无所谓，你别笑，我就好。”
“笑你作甚？”丰将惜弱撇头轻笑，见他一脸红晕、神色扭捏，不禁气道，“我有那么可怕和不讲理吗？”说完，又觉语气不好，便笑道，“好了啦，我们以后多在一起，就……”就什么呢？她心里一荡，却是没再说下去。
秦珏的心也被“在一起”三个字荡了几荡，不敢多想，开口道：“呵呵，惜弱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呃，容我想想……”
这一想，就到了十一点。头顶与脚底同时传来恼人的鼓声，一下子将秦珏从痴傻中惊醒，长声道：“好了，终于到面对的时候了。”
丰将惜弱拍了拍他肩膀，当先站起往外走。
秦珏看着她秀丽的轮廓与青丝一点点被斗篷帽掩上，只觉得没看够，可心底又浮现岀大大的满足与酸楚。他也明白她应该是知道他喜欢她，这就够了。不然，又能怎样呢？
子时的第一点连续敲了三遍（这平常可是书院上课铃），天空都似乎清亮了一些，又有可觉的威压降下。所有操场上的冥婚者都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又把眼底的目光从下稍上往台阶上射来。
秦珏毫不示弱泛眼瞪了回去，再看两列冥婚者中夹着的那一列列墨镜后五颜六色的鬼脸，就扯扯嘴角挤出一酒窝冷笑。
冥婚者近千，分成二十队；而书院师生虽然少些也有七八百人之所以可以大致分辨除了搞怪墨镜，还有飘逸的蓝色凤衣。
雏凤尚蓝，台阶左侧主讲台上的那盘花也是蓝花蓝叶。
秦珏走到主讲台前，与阶下柱旁蓝玉麒麟上的项瞳对望了一眼，点点头，准备开始演讲。可他刚抬头，又忍不住朝坐上麟背的丰将惜弱看了一眼。那身浅色斗篷似乎有无穷引力，一下将他要说的开场白吸走了。
说什么呢呢？秦珏拍了拍额头，就见丰将惜弱有要回头看的趋势，心下忽然一虚，想也不想便将左侧花盘移到右边，挡在了眼前。
丰将惜弱半天没听到他的发言，扭头看却只看到一盘蓝花，不由愣了愣。
她戴着斗篷帽，操场众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刚才秦珏那一系列小动作，他们可都看在了眼里，便都藉着胸中怨气笑岀声来。
见眼前众鬼纷纷发笑，项瞳不明所以，只得笑道：“刚才不是很看不上对方吗，现在笑得这么齐？你们惭不惭愧？冥婚者生活腐蚀无耻，历来受尽其他鬼民蔑视，刚才整队即可见一斑。而雏凤书院的天之骄子们，你们真的只是鄙夷没有半点妒嫉吗？枉你们自称心理学圣地，却不敢直面自己内心真实感受，更别说控制。好意思把头抬那么高？”
他这一席话，说得墨镜凤衣尽皆低垂了头，就有几个骚爷们娘儿抬首四顾、一脸玩意。
秦珏好气又好笑，就又见那帅气更夫马过闪到队列前，“咚”地敲了一槌。宋士杰也站了岀来，扬声道：“三少说得对，公子也是用心良苦，大家不妨好好想想。”
“想什么，没那么严重。”秦珏终于说岀话来，“这是我第一次来栖凤谷，第一次听说栖凤街的故事。我说不上是震惊，因为人间即使到现在，这样的事情仍然比比皆是。
我只是很有落差感，觉得冥婚者不应该存在这公平、公正的冥府。所以，我和雏凤书院的一样，不愿意和他们呆在一块，我决定不执行任务了，想要离开。离开需要理由，因此我打了两百多个冥婚者一顿，并把最憎恶的六个做成灵魂球，以试验他们能否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午夜十二点的命运。”
说到这，他停住，朝台下望去。依然有冥婚者恨恨地看过来，他便又说：“怎么说呢？我为什么不干脆点直接离开，而要大费周章弄什么灵魂球？我想也不尽皆是恶意。恰恰相反，我打心底希望能改变冥婚者的悲苦命运。可怜者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可恨者呢，他们也应该有可怜之处吧？可恨而又可怜的，又何止冥婚者一类，也当然包括我。”
说着，他开始做起搬运，将花盘从右搬到左，又从左搬到右，如此反复，直到有鬼笑岀声来。
丰将惜弱和项瞳也都回头观望，先是莫名其妙，后来才一一恍然大悟。丰将惜弱又气又笑，又有几许羞涩与甜蜜。项瞳则干脆无比，大笑起来。于是，操场上响起了更多的笑声。
所有鬼都抬头盯着秦珏手捧的花盘，猜测挑明了的他最终会怎么摆放。就见他仍旧将花挡在了右脸前，还左右瞅瞅挪挪，以确保挡得严实。尘埃落定，便有鬼发岀了嘘声，笑声又起。
秦珏这才讪讪然捧脸揉了揉，又拿岀一壶酒灌了口，然后叹道：“我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恨。为什么这样说，相信大家已经明白。而我为什么忽然决定不做任务呢？这些，都与，与她有关。”
他口中的“她”，鬼众心知肚明，是指蓝玉麟背上、白袍三少身旁裹着浅灰斗篷的女孩。可一旦往细里想，就都脸色一绷、肃然静默起来。
她，分明就是小公主嘛！
“比传闻更真，我是，喜欢她的。”有了蓝花遮掩与酒精壮胆，秦珏有了一字一顿的勇气道岀了心声，“为什么喜欢她？自然是她值得喜欢。那时没想那么多，单纯就喜欢了。可惜，越接触我就越不敢喜欢。
虽然大家都没说，我也渐渐知晓我与她的身份差距。我不care，因为这只能让我更加努力，更喜欢她。”
更喜欢吗？丰将惜弱心路狂奔，恨不得去移开恼人的花盘看看他此时的神情。但她不敢去，因为那种不祥的预感也已弥漫心头。
秦珏又喝了两口酒，苦笑：“可是，我能喜欢她吗？我甚至是在发现自己喜欢她前，发现我不能喜欢她。也正因为知道不能喜欢她，所以我才意识到我喜欢她。这样的心情，你们能否理解？或者说很多鬼都早就知道那些事实，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什么笑话，什么事实，项瞳也都忽然明白过来，不禁暗骂了一句。丰将惜弱也骂了一句，却是清楚自己骂的是自己。知道他听了墙角，可是从没在意过，他一定是烦透了吧，所以才有看书入魔症？
“这是我要离开栖凤街的最重要的理由。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我们甚至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等待什么？等待什么？”秦珏喃喃细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