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过了半小时，我还在医院没走。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这个世界在我眼里就像被撕成了一块块碎片，到处都是裂痕，到处都是伤痛的味道。
霍如珺在微信上告诉我，今天下午，她和钟姐陪着熙蕾到另外一间三甲医院把手术做了，手术结束后她出现了异常出现，现在还在那边观察情况。
霍如珺说的所有情况都在我的预料中。
看完她发来的内容，我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坐在值班室的窗边，盯着路灯下铺飞绕不止的小虫发呆。
我该庆幸童熙蕾没有选择来我们医院做手术吧，否则面对自己的挚友在知道后果的前提下还坚持躺在我最熟悉的病床上，我不清楚自己该用什么立场出现和应对。
我相信我的同仁会给她最专业的处理方式，并用她们安慰所有病人的语气和内容告诉她她该知道的一切。
是的，我是医生，是站在妇产科的产床边迎来一个又一个鲜活小生命的白衣天使，也是眼睁睁地送走过抢救无效的生命的白色幽灵。
拿起手术工具我可以有条不紊地缝合病人身体上的伤口，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缝补人心上的裂痕。
我不后悔我中午对熙蕾说的那番话，如果不这么做我就背弃了自己毕业时的忠诚宣言，就愧对恩师教导，就违背了父亲希望我救死扶伤的初衷。
但现在我还是开心不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端着热茶进来的韦萱坐在我身边，“还在想你跟张博宇离婚的事？”
“不是……只是有点感慨，觉得人生真难。”
韦萱放下杯子，双手搭在窗台上，也看向我一直盯着看的那盏路灯，“谁说不是呢。我今天下午又碰见了一个宁愿信所谓老中医的土方子也不信我的治疗的阿姨……我真怕啊，怕又看着一条人命从我手边溜走……”
每个人都有心伤。
不小心勾起韦萱的旧伤，我深感愧疚，忙收起自己的情绪想去安慰她，她却反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我可没有那么脆弱，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在不希望别人同情和可怜这点上，韦萱和我如出一辙。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跟顾甄阳的故事！”她用鬼机灵的眼神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他是不是以为那天摊上大事的是你所以赶紧过来救场？我的天哪我居然在有生之年可以见到顾甄阳的活体！我跟你讲我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到欸……你干嘛掐我？！”
我狠狠地瞪韦萱，“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不敢不敢。”韦萱忙抱住我的手臂，“你现在可是大腿，以后请多多罩我啊，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小的一定给您办好！”
被韦萱这么一闹，我心里的阴云散开了大半，身体也渐渐从情绪的枷锁里恢复自然，感觉到一阵饿。
结果韦萱递上来的巧克力暂时充了饥，我收拾一番后离开医院。
本来打算回到公寓再吃东西，却被路边小面馆里传来的香气勾得馋虫骚.动，于是快步走进去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独自找了张桌子坐下。
“老板，我要一份和她一样的。”
在手机上漫无目的地刷新闻的我刚被这句男声唤回神思，抬头就见到顾甄阳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恒津集团大总裁居然光临街边小面馆，能拍到这种素材的小记者不管拿奖金还是拿公关费都会拿到手软吧。我戏谑地想，我是不是应该转行去当记者，这样每天靠卖顾甄阳的花边就能发家致富。
顾甄阳从筷桶里抽出一双筷子夹起我面前的下饭萝卜丝往嘴里送，这画面在我眼里更有魔幻的味道。
“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的，吃不惯就别吃。”我故意假惺惺地关心他，实际上暗暗忍着笑。
顾甄阳不理会我的打趣，咽下下饭菜后就指着小面馆里的电视机问老板能不能开。
老板可能是顾甄阳，也可能是被店门口的车和保镖吓到了，有些手足无措地又开电视又递遥控器。
我看包着遥控器的塑料纸油乎乎的，怕顾甄阳嫌弃，于是伸手就要去接，结果被顾甄阳打掉了手，“这上面有油，你别碰。”
他举起遥控器切换到本市的新闻频道，一个人饶有趣味地看了起来。
我以为这是他的习惯，所以没多注意，见到老板端面过来便准备大快朵颐。
筷子刚伸进面里，我又感觉自己应该趁机哄顾甄阳高兴，于是二话不说违背本心地把面推到顾甄阳面前。
“饿了吧？你先吃。”
“在我面前不用装腔作势。”顾甄阳把面碗推回来，“赶紧吃，听说你们当医生的肠胃都不好。”
我在心里狗腿地想顾总您真是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面上还给他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装作乖巧地说一句“那我就不客气先开动了”，然后埋头安心吃面。
才吃了没几口，突然听见电视机声音增大了，里边的男主持人用一本正经的广播腔播报道，“今天下午三点，恒津集团董事长顾天华召开记者发布会，公开宣布其千金顾依依和SV集团的林白慕先生已定下婚约……”
听到顾依依的名字时我脊背就不自觉地挺直了，但后来发现跟顾依依订婚的人不是江翊颂，我猛然抬头看向顾甄阳，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花一天时间，他就能让他爸改变主意，放弃顾依依和江翊颂这对CP，转而去跟什么SV集团合作……
“瞪什么眼睛。”顾甄阳脸上扬起小骄傲，“我说了，对我爸来说，这就是一场卖女儿的交易，哪家给的利大，就跟哪家合作。林白慕暗恋依依很久了，但是一直在家族生意里没做出什么成绩。不过以后就不同了，有未来姐夫暗地里扶持，不怕他不成器。”
我就像在听顾甄阳读商战小说似的，眼前全都是一个个丰富的情节，而我还不用动脑子去猜想。
如果顾家看不上江翊颂，那江翊颂就是我们家熙蕾的了吗？就算他现在回头珍惜，可一切都晚了。孩子没有了，熙蕾身体上的伤害已经构成了，迟了，都迟了！江翊颂这个混蛋！
太过气愤的我竟然无意识地把筷子拍在了桌面上，等发出一声脆响后我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顾甄阳面前失态的事实，瞬间脸红到耳朵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