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启恩迅速提起婚纱裙摆跑到她未婚夫身边,“老公,你看看这个女人……”
“我说错了吗。”我转身正对着江翊颂,止不住地冷笑,“每当我看到小学生成群结队地过马路,追逐打闹嬉戏,我就会想起那个活活饿死的小女孩……她不是你妈害死的吗?你们记性不好,可以说忘了就忘了,但我不会!每年清明,每年儿童节,每年七月七,你们都应该想起——曾经有一个小太阳似的女孩儿,被你们的妈害死了!”
“老板。”贺小达紧紧地搂住我。
如若不是她这么做,我都没有发现我的身体在发抖。
恐惧、痛苦又像海啸似的冲碎了我的理智,撕心裂肺的愧疚几乎将我摧垮。
但我不会垮,我不会在仇人面前垮。
“苗栎芸,”江翊颂的双目猩红一片,“你别忘了,是我亲手……和你们一起,将我自己的母亲送进了监狱!你为什么要将这种罪恶强加到我头上!我没有伤害过你说的小女孩,我做的一直都是帮我母亲赎罪!现在她获得终身监禁的下场,我一年只能探望她一次,你却还要像个讨债的人一样咄咄逼人地破坏我现在平静的生活!我告诉你,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你再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你们没资格再出现在我太太面前。”婚纱店大门推开,带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顾甄阳站在门口,宛若天神降临。
江翊颂双手捏拳,紧咬着牙帮,“顾总搞搞清楚,今天可不是我先招惹她的!”
“对,不是你招惹的,是你未婚妻招惹的。”贺小达将我护在身后,迈前一步和江翊颂对峙,“既然你把你自己和你未婚妻撇得这么清楚,那就让雷小姐来道歉吧!”
雷启恩狠狠剜了贺小达一眼,“这么高雅的地方,却被狗叫绕了清净。”
“不道歉是吗。”顾甄阳一步步稳稳朝我走来,到我身边时,贺小达便识趣地站到了旁边,而他用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住我的腰肢,“不道歉的话,雷小姐可以先后看着雷氏集团和维昇集团倒台了。虽然不知道要多久,但我还有的是时间。”
雷启恩的嘴唇变了色。
“我不需要这种蠢货的道歉。”我靠在顾甄阳身上,“我想去见江茹。”
“你想干什么?!”江翊颂狂吼。
我漠然地眨眼,“探监。”
“雷启恩,道歉。”江翊颂站在雷启恩面前,他没有回头,用后脑勺严厉地命令自己的未婚妻。
雷启恩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她知道自己快要有儿媳妇了会是什么反应。”我的前方有很多大小镜子,一抬眼我就能看见镜中自己的表情。那么冷,那么诡异,诡异得像是被幽灵附了体。
这样的我自己,于我并不陌生。
犹记得上一次我恨人恨到这种地步,是爸爸去世后,我和妈妈去看犯人处决的那天。
我恨他们,但更希望他们的死能换回什么。否则,死亡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肮脏灵魂的消亡。
难道肮脏的消亡,不能换回一线美好吗。
“雷启恩,如果你不道歉,我们之间,从现在就完了。”江翊颂对感情的宣.判苍白而沉重。
雷启恩慢慢地走过来,脸上却浮起了笑意,“对不起呀,顾太太,今天是我冒犯你了。”
她的每一个字里都淬着毒,恨不得能让我立即暴毙。
我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看到她白皙的皮肤开始腐烂。
这具好看的躯壳下,又一个阴暗恶毒的灵魂。谁知道是不是下一个江茹。
不是所有道歉都值得被原谅,我不想陪雷启恩演戏,所以我望着她看似毫无破绽的笑脸,丢出两个字:“恶心。”
顾甄阳知晓我的心意,便道,“你们可以走了。”
“不要伤害她。”江翊颂的眼中饱含热泪,“她是犯过错,但是犯过错的人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自由了!她要在昏暗的牢房里度过下半生!她有很严重的风湿,也会经常头痛,没有绝经前每个月都会被生理痛折磨一次!她将永远孤独,无法享受人伦之乐,也没有孩子在身边围绕!没有人嘘寒问暖,没有人会再给她哪怕一丁点爱!这样已经足够折磨她了!求求你!”
说完,他扑通跪了下去。
“全世界都可以恨她……但是我做不到!我出风疹高烧快死掉的时候,我爷爷和我爸都要放弃我了,可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我犯错误被打,她哭了一整夜!我是江家最不被看好的继承人候选,可我在我妈眼里是最好的!她被关进去之后,我却为了守住自己的江少爷身份,不得已跟她断绝母子关系!最近一次去看她,前前后后打点了整整37天才搞定!”江翊颂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你可以恨我,怪我,怨我!如果当初不是我招惹熙蕾,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我才是罪魁祸首!我该死!”
想到我也将为人母,我心里的黑色忽然渐渐变淡了。
大概,这世上最有力量的,不是仇恨,而是爱吧。
我定定地站了很久,久到我觉得我愿意原谅江翊颂了,我就请求顾甄阳帮我扶他起来。
江翊颂表现出了男孩子特有的倔强,狠狠地抹掉了眼泪鼻涕,别开头。
“我知道你恨……对不起!我答应你,每年清明、六一、七月七,我一定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如果我食言,你可以随时找我算账!以什么方式都可以!”江翊颂还在求我一句话,仿佛我不开口,他就无法安心,“求求你……不需要你原谅她,请你忘了她,行吗?你们也将有自己美好的生活,忘了她吧!”
我没有再看江翊颂,我觉得累极了。
“顾甄阳,我们回家吧。”
“好。”
一回到车上我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天都黑了。
芳姐把汤端到楼上给我,说今晚她不回自己家,就在我们家陪伴我。
我迷茫,“顾甄阳呢?”
“少爷下午一回来就命人送了幅字去雷家,后来被雷家当家留着吃晚饭,等会儿就会回来。”
“什么字?”
“谨言慎行。”
“嗯。”
我低头喝汤,感受着腾腾热气飘进眼睛里。
纵然我可以遗忘某些恨,顾甄阳也不会忽略今天挑事的人是谁。
他是去雷家帮我讨要公道的。
雷启恩还是嫁给了江翊颂,不过雷家没有给她一分钱嫁妆,她的婚礼也没有雷家人出席,就连跟她关系最好的雷嘉儿也没有露脸——这是后话了。
婚纱店大闹一场后,我以为婚纱的事就要暂且搁置,却没想到几天后,Teyo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