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我回到了外婆留给妈妈的老房子里。
妈妈回来的这两天请钟点工把家里打扫一新,还把放了外婆外公以及我爸爸的照片的相框擦得发亮。
老房子的前院比我上次回来时多了一条金黄毛色的大土狗,听妈妈说是舅舅租的那片农田的主人送的。
“人家看你舅舅那么大一片园子,只请了两个人看护,就把自家狗下的三只小崽都送给了你舅舅。你舅舅惦念我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家,让我把这只叫‘铛铛’的带回来看家护院,有个什么事狗比人管用多了。”妈妈解释道。
因为我妈年轻的时候不喜欢猫啊狗啊,所以我从小就没养过什么宠物,唯一能接触到的小动物除了同学家的宠物,就是爸爸所里的警犬。
铛铛虽然是只土狗,但是眼睛特别大,黑黝黝的,很有灵气,是很招人喜欢的样子。
我咬着妈妈洗给我的水蜜桃,蹲在前院的阶梯上叫狗的名字,“铛铛。”
“汪!”它居然摇着尾巴就朝我走来,一点也不认生。
看它挺干净的,我就大方地摸了摸它的耳朵,然后回头对我妈吐槽,“妈妈,这狗一点也不认生,怎么看家护院啊。”
“认生啊,谁说不认。”我妈坐在大敞着门的客厅里修建面前的一堆花枝,“我们铛铛聪明呢,知道哪些是自己人,哪些不是。这不看你是自己人才跟你亲近吗?你少看不起人。”
瞧我妈这口气,说得好像铛铛才是她亲孩子似的……
“我记得你说这两天有事,要晚两天才来县里的,怎么提前来了?跟小顾提前把证领了?”
我没回头看我妈,怕眼里的心虚被她看穿,“他昨天临时有事出差了,没在A市,我想着领证这事早点晚点都一样,我不用工作,在家待着挺无聊的,就赶紧过来跟您作伴啊。您可得好好珍惜我。”
“一看就是来添乱的,我一个人过得好着呢。”妈妈笑着表达她对我的“嫌弃”。
晚上,我跟妈妈串门子到舅舅家吃晚饭。
我们这儿有个风俗,婚礼之前,准夫妇一周不能见面,见了会被视为不吉利。为此,我忍不住打趣表妹,“苓笙,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芸姐你别笑我啊……”苓笙是比熙蕾还容易害羞的性子,我就这么开个玩笑她都脸红到了脖子根。
舅妈咂巴着嘴笑苓笙,“怎么回事?都要嫁人的姑娘了,还这么容易脸红。”
舅舅护着表妹,“嫁人怎么了?嫁了人那我们苓笙还是我们苓笙,不会变的。”
是啊,只要守住自己,婚姻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改变一个人呢。
我以前跟张博宇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成为小时候最不欣赏的那种包子型主妇,碰上什么事都只给出一个“忍”字。
事实证明,我现在的脾气更接近于自己的真实性情,更像我妈遗传给我的小暴脾气。
吃完饭后,舅妈拉着我妈又在请教习俗礼节的事,我和苓笙就牵着铛铛在舅舅家后边的仙境般的花园长廊里绕圈散步。
“芸姐,你这次回来怎么不带上姐夫一起呀?”苓笙挽着我的手臂甜甜地笑,“我在网上倒是见过姐夫很多次,可现实里还一次都没有呢!过几天他会来吗?”
“我也不确定。”
回完苓笙这话,我脑海里快速闪过唐婉的《钗头凤》——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苓笙一贯不是容易多心的人,她点着头“哦”了两声,“姐夫是不是很忙啊?恒津集团那么大的家业……为这,我也是很羡慕芸姐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呀,你和钟肃不是也挺好的吗?我以前还在医院的时候,还听见小护士们聊起‘多优’呢。”
多优是苓笙和她未婚夫在研究生期间就开始打造的小众护肤品品牌,走的是时下流行的天然植物护肤路线,实验基地就在他们共同的母校A市农业大学,以及舅舅的植物园里。品牌已经完成了两轮融资,现在已经拥有了固定的消费群体,在市场里也占有一席之地,在他们同龄的同学里,他们这对小夫妇的成绩已经算是很令人艳羡的了。
“芸姐,我从小跟在你身后长大,有什么事也瞒不过你,我有点小心思就干脆开门见山地跟你说了吧……”苓笙微微脸红道。
我轻点头,“说吧。”
“我私心是希望能让姐夫来看看我们的新实验室,以及今年研发出的这个新的系列产品。其实我之前就特意打探过了,姐夫是投资了‘Irong’这个团队的吧?Irong他们主要研发的是药妆产品,市场远没有我们大呢……芸姐,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也跟那些经商的一样,一个不小心就掉到钱眼里去了呀……”苓笙说完又很纠结。
换了是别人,她这样欲说还休,我肯定会觉得是做戏,可我自己的表妹我了解,正如她所言,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都是独生子女,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表亲已经是最亲的手足。所以她的纠结是真的,她是确实害怕因为这点事而影响了我们的姐妹感情。
所以我笑笑拍她搭在我手臂上的手,“这有什么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有想法直说就是了。要是顾甄阳这次不来,我回头回去了跟他提一提这事。关系到经济利益的事,我没法拍胸脯保证能办好,这一点你也能理解我的吧?”
“芸姐你最好了。”苓笙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因为你到底也还没有进顾家的门,现在就开始顾我们这头,外边难保没有难听的传言。可我架不住钟肃反复说,他说,你不是常常说你跟你表姐感情好吗?怎么这点事都开不了口?他就让我试试,说只是试一试,成不成都没关系的……”
苓笙不解释我也能猜到七七八八,大概在钟肃看来,反正他们找谁拉投资不是拉呢,亲戚这边有资源,不试试也说不过去。
然而有些情理之中的事,三绕四绕,就会变味。苓笙刚刚说到的Irong就是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的儿子带的团队创出的药妆品牌,而他投资他们根本不是因为对产品有信心。这话我没说破。
我很感激苓笙会站在我的角度上替我考虑,她的几句话戳中了我的心坎,我一时眼角湿润,好在借夜色挡了一挡,不至于被她发现。
在我心里,苓笙结婚的事是当下生活里的头等大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所以我想她舒心、宽心。至于给他们品牌拉投资的事,就算顾甄阳不肯,我也可以找范美嘉、如珺她们帮忙想办法,要是真的是有潜力的产品,不愁没有人投资。
我自问已经把事情想得清楚了,可这晚,失眠还是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