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赶到医院时,顾依依已经接受了治疗,从医护人员的反应来看,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
李萍之起初见到走在前面的顾甄阳和我时,表情还算柔和,等走近一看,发现我们身后还有雷启恩,当时就拉下脸来。
“雷家小姐这时候是最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人吧。”李萍之蔑视完雷启恩后还觉得不解气,直接怒斥顾甄阳,“你手下的人都这么没眼见力吗?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头放?!”
“顾夫人,今晚的事真的是误会……”雷启恩在李萍之面前大概不敢装可怜装得太用力过猛,她适当在演技配方里减了点楚楚可怜的“剂量”,甚至有些不卑不吭的味道,沉着道,“顾夫人想也知道,我们雷家没有任何理由要伤害依依的……”
“闭嘴!”李萍之转过身,连正眼看雷启恩的兴趣都没有,“你回去吧,让你们家大人来跟我说话。”
雷启恩嘴唇泛白,似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没有人陪她来,这间医院又位置较偏,在这样闷雷阵阵,马上就要大雨倾盆的夜晚,她穿着弄污脏了的睡裙独自远去的背影看起来确实有些凄哀。
我身上若不是因为披着顾甄阳放在车上的备用白衬衫,此刻在这严肃的医院里,也会很像一个笑话。
“让你陪着依依,你怎么看着她遭别人算计?”这是雷启恩走远后,李萍之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话语重心直冲我而来,怪我没有照看好她的小公主。
“对不起,萍姨。”说再多也无益,她现在正在气头上。
顾甄阳缄默不语,站了一刻后,记起什么要紧事似的,抓过我的手,掀起中袖长度的睡衣衣袖查看我身上。
他不掀开看我都没发现,我的左手肘原来破了很大一块,表皮全都被蹭掉,露出里层红肉,还能看见道道血丝。
一直没表现出明显怒气的他突然对我发火,“谁让你忍着的?!”
我皮外伤跟顾依依的脚踝脱臼怎么比啊……
“赶紧去处理了伤口吧,依依这边没事,医生说青霉素量不大。”李萍之好像很累了,她双手撑着额头,轻轻地闭着眼睛,在女秘书的陪伴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顾依依出来。
顾甄阳“嗯”了声,拽着我就走。
我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被他带到了另一层的普通诊室。
扎堆在一起闲聊的护士们见到顾甄阳来都作鸟兽散,可我还是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各个角落的窥视的目光。
顾甄阳却好像对这些小眼睛视若无睹,叫来医生给我处理伤口。
我自己在医院浸染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伤口要怎么处理,可是那个年轻的女医生煞有介事地光是清理伤口就花了好一会儿功夫。
我本来想说破,后来想到李萍之那边也不好相与,就干脆闭了嘴。
旁边的顾甄阳一直紧紧拧着眉头,不管我怎么使小动作干扰他的视线,他都不看我,眼里只有我受了皮外伤的手臂。
等医生巨细无遗地全部处理完后,顾甄阳小心牵着我没有大碍的右手,走出诊室,走过医院的两条走廊,还在继续向前。
他很生气的时候,总是习惯开车疾行,或者就这样带着我没有目的地往前走,似乎这样永无休止的前进能够抚平他心里的毛躁。
如果他冲我吼,或许能尽早尽快地把胸口的憋闷之气发泄殆尽,可他偏偏选择沉默,选择用这样隐忍的方式为难自己。他既担心我又责怪我,他既怨怪顾依依非要带我去玩,又心疼他妹妹吃了苦,他的矛盾我都看得见。
我就仿佛看见一个受了委屈还捏紧双拳,逼迫自己用沉默筑起高高心墙的小男孩。
可是我想让他知道,我不愿被隔绝在墙外,无论墙内的小男孩哭泣、发怒或咒骂,我都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比起自己所经历的,我更心疼他现在的样子。
“顾甄阳,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他骤然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我绕到他面前抱住他,左手手臂还没碰到他,他就触电似的弹开,“刚上过药,小心点!”
明知他是处处为我好,我却还是百感交集,眼底一涩,鼻尖酸起来。
顾甄阳皱眉望过来,看出我泫然欲泣,稍一用力便将我搂进了怀中。
“想怪你,怪你蠢,怪你没眼力,怪你不会拒绝别人,但是又舍不得,所以心烦,明白吗?”
明白啊,我都明白的。
“别哭了,依依肯定没多大事,萍姨也是心急才说你两句,你别往心里去。”
我靠着他的胸膛点了两下头。
收拾好情绪之后,我们回去看顾依依的情况,路上,我大概把今晚发生的全过程跟顾甄阳说了一遍,他没有断言是不是雷启恩故意算计我们,只是说雷家姐妹本来就鬼点子多,依依一向都拼不过她们。
“那你觉得,青霉素的事是他们有意为之吗?”我心有余悸地问。
“像。”顾甄阳仍是留有余地的回答。
我稍微清了清嗓子,“我听依依说了你和雷启恩差点订婚的事。”
“嗯?”他微露诧异,“很久之前的事了。”
“但从雷启恩今晚的表现来看,她还是很在意你的嘛,还说看在情分上……”
顾甄阳毫不客气地给我了一记爆栗,疼得我的左边额头疼了半天,“她说有情分就有情分?她要是说怀上了我的孩子你信不信?”
看他略有要生气的趋势,我赶紧见好就收,一边揉还在疼的额头,一边嬉皮笑脸地说,“她怎么能怀上呢?我都还没怀上呢……”
顾甄阳眼里终于溢出了淡淡笑意,“那你要加油。”
这晚,顾依依是在医院睡的,因为接诊医生建议她留院观察。
李萍之偏头痛的旧疾复发,本来说要睡在医院,结果辗转反侧,头痛更甚,最后在身边人的劝说下还是决定回家休息。
顾甄阳本来也打算和我一起回去睡,但我莫名贪恋在医院度过的夜晚,不舍得走,于是顾甄阳就命人在顾依依的病房里加了两张床,紧挨着放在一起,然后在加的床和顾依依的床之间加了一道屏风。
“睡吧。”顾甄阳率先躺下,单手枕在脑后,似乎很疲累。
我从另一侧爬上来,面对顾甄阳侧卧着,紧紧拉住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