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碰见的是熟悉的护士,她告诉我邢野已经办好了离院的所有手续,林立夏正张罗着给他开一场欢送会。
“当然是私底下开……之前子痫产妇没有抢救回来的责任都由邢医生担了,听说林医生跟家里大吵大闹也没有挽回来。”
邢野还是要走了,只不过不是因为被顾依依逼迫。
于我而言或许是种舆论上的解脱,林立夏以后也没有充足的理由来怼我,可要好的同事相继离开,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回值班室坐着,接诊两个患者后,邢野才回来。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面貌,但从面部轮廓上看,似乎经历了这动荡的几天后瘦了一圈。
“他们今晚给我开欢送会,你也一起来吧?”邢野微笑道。
我摇头,“林立夏跟我本来关系就不好,今晚的事是她主导,我要去了那多尴尬。欢送会本来就是开心的事情,大家尽心意就好啦。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我从包里摸出从普真寺求回来的平安符递上,“前两天休假,我妈硬要我去寺里拜拜去晦气,我就去了,顺道求了两道符。虽然有点迷信,但就当是我送你的欢送礼物吧。”
邢野笑着收下了,还当着我的面放进了钱包里,缓缓道,“我明天应该就不过来了,晚上真的不一起去?”
“嗯。”
是因为真的怕麻烦,不想在欢送会上再跟林立夏撕一遍,所以打定心意不去的。
隔天,除了邢野离开了医院外,一切照常。还是会有熟悉的患者来看病,只是医院住院部的病人少了很多。
原本两个人共一间的值班室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本来觉得是挺幸福的事,但突然少了个可以搭话的人,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我能闲下来感觉值班室空荡的机会也就只有那么几秒,因为邢野的离开,妇产科医生资源又明显紧张起来,林立夏那个花架子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宋晓悦又好像在忙学术报告的事,也长期性不在门诊,实我见得最多的还是江姐姐和傅哥,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实习医生。
傅哥变得比以前更爱抽烟了,也没有那么爱开玩笑了,以至于实习生小姑娘有次跟我一起吃饭就说起傅哥特别严肃,凶得吓人。
我不便跟她说傅哥心里的苦楚,毕竟他还犯不着得到一个小实习生的同情,只笑笑说,“前辈严肃点是对我们好啊,手术台上都是人命关天的事,哪能嘻嘻哈哈。”
“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左脸对着傅老师严肃紧张,右脸对着患者温暖如春、笑靥如花,我……我都快人格分.裂啦。”小实习生委屈地叹气,“是不是演技不好的裁缝都不能当医生?”
“总结得不错啊,在说什么呢?”江姐姐稀罕地端着饭盒来跟我们拼桌。
老前辈空降,小实习生赶紧吐了吐舌头闭嘴不提傅哥半句不是。可江姐姐精明着呢,主动说起傅哥的好话,说严师出高徒,就是对实习生寄望大才会这么严厉的。
江姐姐的这些话,小年轻听进去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我全都能明白和理解,还从江姐姐的语气里感觉出几分沧桑。
起初我以为江姐姐是替傅哥的受罚和邢野的离开感到不值,后来才听她说,今天早上碰到一个由公安人员陪同过来检查的女孩子,据说是受了性侵来查验体内的精斑。
女孩子手腕上还有自尽未遂留下的割痕,白皙皮肤上的猩红刀口触目惊心。
小实习生们都还在象牙塔里没出来,不知道医院里每天都上演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听江姐姐这么说了之后,都对吃饭没了兴趣,齐刷刷竖起耳朵听,有一个还问江姐姐能不能由她递交检查结果给当事人。
“我就想安慰她!这事不算事,她得好好活着,精彩纷呈地活着!”小实习生很愤慨地喊道。
“估计你看不到当事人了,这事是警方在处理,来拿结果的也是警察同志。再说,既然人家都已经报案来医院查验精斑了,说明已经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不用你们一个两个这么操心。”江姐姐的眼里闪烁着慈爱的光彩。
我们还在说笑,忽然有两个穿得很正式的男人就走到了我们桌边。
“请问哪位是江医生?”
我最近看到这种着装打扮的人就自动生出警惕心,大概还在对江家的恐惧和防范中没有脱离。
江姐姐也很疑惑,看向来人缓答道,“我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私事。”其中一个男人讪笑道,“能请江医生借一步说话吗?”
江姐姐看了看桌边众人,这里多数还是孩子,她踌躇了下,还是点点头,起身要跟那两个男人到一边去。
我手心冒冷汗,总觉得这两个人来者不善,于是把饭盒交给实习医生,追上江姐姐的步伐。
“你来干什么?”江姐姐严厉地推了我一把,“不关你的事,你一边去。”
“前辈,我还有人撑腰,有我在,一般人不敢轻举妄动。”事态紧急,我顾不上说话狂不狂,直奔重点,悄声提醒江姐姐道。
江姐姐应该也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下头。
两个男人也没有走去多偏僻的地方,只是在食堂外的花坛边停下了脚步。
“我们是为胡欣的检查结果来的。”讪笑的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收住了。
我看向江姐姐,她眼神一凛,面孔板起来。
我当即明白八.九分——胡欣应该就是江姐姐刚刚说的那个遭遇性.侵的女孩子……
江姐姐咬紧牙关,冷怒道,“只有警方才有资格拿到一手检查结果。”
“江医生放心,我们东家说了,一定能开到让您满意的价格。除此之外,您侄女出国留学的事情也可以全权交给我们东家。如果不出国,国内任意一个大学,随便您侄女选。您自己的升职之路更是不用提……”
“够了!”江姐姐喝止对方,并转身就要走。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他随便一用力,我就能看到他身上的肌肉。
“江医生,如果您好好配合,我们这样谈了也就妥了。要是您非要整点有个性的,那我们东家也奉陪到底。只是到时候场面不好看,您自己受累不说,连累家人总归不好吧?”
猪狗不如!
“你们东家是谁?”我恨恨地问。
江姐姐却拽了我的手腕一把,将才迈出半步的我给拉了回来,她望着负责谈判的男人,问道,“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江姐姐……就这样低头了吗?
我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