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手术已经是一点多了。
同事们疲惫地欢呼着要赶紧回家,我却笑笑没有说话。
那个家,总让我生出望而却步的胆怯。
我随便塞了两口面包,脱下白大褂拿起包离开医院。
城市夜景在车窗外一带而过,只在我眼底留下一串虚化的光斑。
站在这栋小别墅楼下,听着几乎要掀翻天的音乐声从门里边传出,震耳欲聋。
一楼客厅里全都是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偶尔也能见到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以后,我从包里掏出备用手术剪,走到音箱旁边,快速剪断了电源线。
音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几个醉鬼在跟哼唧唧。
“谁他妈关了老子的音乐?!”醉醺醺的张博宇光着上身,骂骂咧咧地出现在二楼楼梯口。
几天不见,他的黑发变成了花灰色,发型也变了,迷人的桃花眼由于受酒精影响而显得更加勾人。常年健身的习惯致使他裸露的上半身线条显得精致而健美,但我无暇仔细欣赏,因为此刻他的臂弯里正搂着一个已经脱得只剩下情趣套装的性感美女。
我觉得辣眼睛。
依偎在张博宇怀里的女人娇滴滴地问,“这就是你老婆啊?”
“是啊,就是那个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跟病人聊屎尿屁的老婆。看看,厉不厉害。”张博宇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满脸得意。
说完之后,他又粗声粗气地使唤我。
“苗栎芸!把音箱线给老子插上!”
“插不上了,我剪断的。”
家里边清醒不清醒的人都朝我看来,而我看他们如同行尸走肉,懒得放在眼里,心里却忍不住勾起一阵烦闷。
“苗栎芸你找人来给我把音箱修好!要么你现在就给老子唱!”
不知道哪个脑子进水的忽然吹起了口哨,似乎对张博宇说出的这个提议很有兴趣。
呵……
我把包就近放下,坐在电视柜旁边就开始唱。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小妖精紧抱着张博宇笑起来,“你这个老婆是个听使唤的机器人啊?”
“是啊,你想不想让她上来看我们骑马?”张博宇说完张嘴含住了小妖精的耳垂。
“讨厌……”
女人的轻喘在安静的房子里荡漾开,妖冶而肆无忌惮。张博宇的手掌在她的胸口索取无度,随后飞快地向更隐秘的地带探去。
我转开视线的同时,听见了张博宇志得意满的笑声,“苗栎芸,你上来,我让琦琦教你怎么做女人。”
“啊……你坏……”女人的撒娇声渐渐变小,看样子他们回房间折腾去了。我独自进厨房打开冰箱端出小米粥,放进微波炉里等待这一口暖胃的宵夜,同时不自主地吐了口气。
算算日子,我和张博宇结婚快一年了。
嫁给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妈妈一年半前要换心脏,而我没有足够的钱。
爸爸生前的战友们集资捐了一笔,但和高昂的手术费相比那点钱只是九牛一毛。
后来张叔叔问我愿不愿意嫁到他们家去,他有个“不太懂事”的二儿子还没有婚配。如果我们两家联姻,那我们家的事以后也就是张家的事。
当时的我连卖身的念头都有,相比之下,问我是否愿意嫁人简直如同送分题。
我全都答应了,妈妈终于活了下来。
妈妈的身体进入恢复期后,我就按照张家人的意思跟张博宇办了婚礼。
婚礼那天是我第四次见张博宇。而前三次有两次是在医院,有一次是因为拍婚纱照。
对于我所嫁的人,一年前我的印象是纨绔子弟,现在更新为精准版:纨绔子弟中的人渣,人渣中的战斗机。
他很讨厌我。婚后我很快就知道了。
他把我衣柜里所有他认为丑的衣服都剪烂了,包括我前男友送我的小礼服裙。我人生中第一条小礼服裙。
他摔我的电话,给我的生活增添麻烦。
还有这次带野花回家,在挂有我们结婚照的房间里行鱼水之欢。
总之,劣迹般般,不胜枚举。
和所有不幸的家庭相比,我唯一庆幸的是张博宇不爱打人,没有过家暴行为,否则我已经集齐所有最常见的怨妇成因。
然而我不能成为怨妇。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张博宇这个叛逆的未婚男,我现在或许已经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所以无论他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可以隐忍接受。
再苦再难,反正还有明天的太阳。
我重新背上包一步步踏上二楼时,卧室里已经传出小妖精一浪迭一浪的喊声,不仅我能听见,连客厅里的醉鬼们也能听见。有几个甚至旁若无人地就地开始释放生理欲望。
我怕他卧室里的画面太精彩,精彩得让我的胃也跟着他们活动,这样的话到时候我吐了一地一定会影响他们的兴致。
可我又不能直接回房间,因为以张博宇的作风,他要是突然出来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捶烂我的房门。所以进退两难的我干脆在门外走廊靠着墙根而坐。
晚上的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站得我双腿酸疼,我闭上眼睛揉捏着自己的腿,不知不觉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我从木地板上爬起来,头昏昏沉沉的,身上全都是烟味和酒味。
家里的醉鬼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第一时间想起身边的包,幸好它还在。我迅速检查了里面的证件和钱,一样不少。
要不是家里到处还留有酒瓶和烟头,我可能真的以为昨晚是我自己的一场幻梦。
忍着全身上下的酸痛,我耐心放水泡了个澡。
等我穿着睡衣走出浴室时,见到张博宇正坐在我卧室的灰色沙发上抽烟。
“怎么穿着衣服出来的?脱了。”
婚后,张博宇因为讨厌我,从来没有碰过我。
这对于我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他却叫我脱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