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这个词,听着有太多的温暖,然而对于张浩不是。
张浩家里,是这个小山村舍我其谁的败落,而欺软怕硬又是大多数人的心态。今天明目张胆拔你几颗萝卜,明天半明半暗抓去你家里几只鸡鸭,而拔掉的毛挑衅一样就倒在你家门口旁边。这些琐屑的事,一次次刺痛着这一家无助的人。
张浩娘常说,娃啊,娘这一辈子被人欺受人气,这辈子是到头了,你还小可一定要争气啊……
石头砌成的石板房,连一个窗子都没有。张浩躲在屋里,从板门上面的裂缝往外看。那是对门的王老七,提着把斧头在地里跳着脚骂。
看见这家人不敢吱声,王老七手心吐了口唾沫,吭吭两声,几下把身边张家的桃树砍倒。去年王老七把界石强行挪了一截,张家的地界就成他的了,但新挪的地界,没下手砍,今年终于下手了。门外面张浩爹娘刚反驳几句,王老七骂声更响亮了。毕竟砍了也是白砍,王老七心满意足,一提斧子摇着肩膀哼着歌往回走。
桃树上挂满核桃大的青色桃,张浩娘一个个摩挲着,呜咽起来。张浩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入夜之后,一家三口围着小桌子坐着,摇曳的灯光照着三张沉默的脸。一阵风刮过来,张浩连忙用手一挡,免得灯一下被吹灭。
经他手这么一挡,曳曳将灭的灯焰又恢复了一些,屋梁上跑过一只老鼠,因此溜下一串灰土。灰土落在桌子上,张浩赶忙小心的把灰吹走。
桌子上摊着一块青布,上面大大小小的一摊铜钱。有的年代远,上面都有了铜绿,还有的因为用的太久,连“XX通宝”几个字都磨得模糊不清了。
“娃啊,你妈你大这辈子是到头了,但你娃娃芽芽,奏啥也不能受这些人气一辈子。明儿天亮你就走,出去学点本事,屋里的事你不要担心,一心学本领就好……”说着说着,张浩娘的声音便抽噎起来,张浩也鼻子酸起来,在灯影里狠狠点头。
“出去了尽量不要求人,让人看不起”“听说外面人奸的很,不要轻易信他,上人家当……”“做人要实诚,不要说咱们穷还没教养”对于外面的世界,父母也知道的很少,但他们还是生怕张浩会在外面受苦,细致的教他,尽管他们本身生存技巧也不怎么高明。
“一定要争这口气”
农人起得早,尽管张浩天还没亮就起床出门,还是撞见了扛着锄头下地的邻居张牛。按照辈分,张浩应把他叫叔。但张牛从来仗势欺人,张浩对他一无好感,此刻更是不想去招呼,直接绕过他就走。
张牛见张浩连声叔都不叫,觉得十分拂了自己面子。毕竟他认为,过得不如自己的,见了自己就该毕恭毕敬才是——你本事不行,就要低我一等!一墩身抓起一块土疙瘩,扬手撇出去砸在张浩后脑“****的娃子,又倔又蠢,还出门去?到时候你家八辈子仙人都让你丢完了”
“就你娃子这德行,到哪都没出息!”张牛没砸中张浩,很是不解气。
张浩一手一护脑袋,埋头急走。莽莽山林在身边飞速的退后,人烟也渐渐地繁华起来,县城快到了。
对于从没出过远门的张浩来说,那么多的人他第一次见。他害羞而谨慎的藏在远处,仔细的观察城门出入的人们。
喧闹的大街,有拉着怪腔怪调叫卖的,有埋头匆匆赶路的,还有三三两两站着吹牛寒暄的。这一切对他来说都那么新奇,那么有野性。
路过一家包子店,张浩肚子咕咕一响。他现在真不知道这世间除了猪肉粉条包子之外,还有什么更让人向往的好吃的——家里就那样子。
然而张浩伸手摸摸怀里的铜钱,又往前走去。他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去找县学学宫,交学费,学道。
毕竟他年少小小的心里,觉得学道是一件最有用不过的办法。等自己学了各种利害的道法,谁敢惹我,就打他,年幼想的就是这么单纯。
人群中一会张浩就迷失方向,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位看上去和善的老人问路。老者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位来自乡下的小娃娃,用手一指:“那边,你看,那个金顶就是了,看着那个走很好找的”
朝那边一看,果然有一个金黄的建筑屋顶在正午阳光下灼灼生辉。“金顶啊!”张浩心里吃了一惊,很快就恐慌起来,那财大气粗的学宫,学费一定相当贵吧?他不由自主的摸摸怀里的铜钱。黄金毕竟从古到今,都是权利与财富的象征啊!
“啊!谢……”等他想起来要谢谢那位老人的时候,发现人家早就走远了。张浩眼看着学宫的金顶,一路小跑跑过去,脚下什么东西硌的脚板生痛,不过他都无暇去管。
学宫大门两侧树立着粗大的汉白玉柱子,后来张浩才知道那叫做华表。华表上面雕刻着各种花纹,配上大门上方的鎏金大匾,真是典雅庄重。张浩站在门口不远,打量里面出入的人。
这儿学费会不会很贵?
一个少年公子从里面前呼后拥的走了出来,衣衫不知怎么弄的,香气扑鼻。张浩向后边退了一些,心里更加忐忑起来。好在没多久,他终于发现了一位衣衫朴素的少年往门里走去。张浩因此大起胆来,跟在他后面。
“站住,干嘛的?!”冷不防还是有人拦住了张浩。张浩抬头一路沿着肚子看上去,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脸。
“我想学道”他还是有些怯生生的答道,不安的怕这胡子大汉会直接赶出去。
“哦!交10文铜钱!给你个牌子,自己决定要去跟哪位先生!要是不认识字,我可帮你念!那边是先生们的住所”胡子门卫说话很快,指着远处一排房子。
张浩用十文铜钱,换来一个青色的木牌,上面写着一些字。几个大字,后面一些小字,总共下来几十行。
幸亏张浩还认识几个字,看第一行:“学主,宋崖山。”后面小字写道“修炼‘黄袍决’,学费二十两纹银。”张浩目瞪口呆,翘舌不下,这也太贵了吧!把自己卖了都不够!
赶紧看第二个:“大师,孔春秋,修炼‘至圣心诀’学费十八两纹银!”当然用脚也能想得到,越到后面,学到的本领也就越差劲。
张浩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都一样的,下面那些张浩光看看学费就跳过去了,最后停在了最后一名上面。
“普通先生,李烈汉,修炼‘烈火拳’学费一两纹银”
张浩赶紧把牌子放在地上,从怀里摸出铜钱包来,数来数去只有九百九十三文。一两纹银也就是一千文铜钱,张浩决定去碰碰运气,毕竟就差七文钱,跟先生通融通融该不会有什么难事吧。
他满怀着希冀,朝着倒数第二间房子走去,门外有个牌子写着三个字“李烈汉”。
片刻之后,只听房间里传来一声大吼:“滚!穷鬼!没钱还来修道?学费还有讨价还价的?你以为这是菜市场?有多远滚多远!”接着们哐当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