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我都在府里看看这边,摸摸那边,无所事事,但我却十分喜欢这样的日子,大事已定,也没有琐事烦心,感觉一切都顺利了起来。
司空易那边算是已经完成了我托付给他的事,但我却并不打算再见他了,只等我央求宗老头去为他把上一脉,此事便能彻底了结,从此以后我待我的煊王府,他住他的司星阁,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永不再见。
那段江湖上相濡以沫的日子,现在想来好像一场美梦,梦里的那个黑衣人影总能轻易地让我的心泛起涟漪,但风吹过后,湖面还是会恢复平静的,水羡慕风,想追随于它,和它一起飘忽在天地之间,但世人皆知,那是不可能的事,就像鸟和飞鱼的故事。
但无论如何,君迁尘许了我往后一片自由天地,即便那天地很小很小,现在我亦是满足的,事态仓促,往后的事再慢慢打算好了。
就这么在府里闲逛了一天,走遍了每一个角落,和所有的人都打了一遍招呼,晚上躺在床上,片刻之间便睡着了,还美美地做了一个梦。
第二天一睁眼,有种美梦成真的错觉。
因为我床头坐了一个人,一个虽年过四十,却依旧清冷如竹的人。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眼中满是慈爱,风尘仆仆,脸上却丝毫不见疲色,穿着那件旧的碧色短襦,打扮得干净利落,背脊挺得笔直。
我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口中欢快地喊道:“师父!”
一边喊着一边朝她扑了过去,抱了个满怀,一股熟悉的药味钻入了鼻子,我只感觉心中大定,鼻头有些发酸,然后泪水噙满了眼睛。
有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师父慈爱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来,让我看看我的小子颜,是不是瘦了啊?”
我微微抬起头:“师父,我不仅没瘦,反倒胖了。”说完哭得更厉害了。
“多大的人了,看看哭成什么样子了,像一只小花猫似的。”师父掏出帕子,仔细地为我擦着脸上的泪。
我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撒手,一边摇晃着一边说,“师父师父,你跑到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
“师父现在不是回来了嘛,没事的啊,再哭师父就要笑话你了。”
这段日子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放松,我像是找到了依仗,直哭了个昏天暗地,好像要把受到的所以委屈都发泄出来,师父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当泪水打湿我的脸颊时,她会为我轻轻地拭去,像小时候那样,一边温柔地拍打着我的背,一边轻轻地晃着,嘴里还喃喃念道:“子颜乖啊,子颜不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筋疲力尽,虽还在抽抽噎噎,但已经能够好好说话了。
师父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你几岁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我拿着帕子随意擦了擦脸,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嘴犟道:“我只在师父面前哭的。”
“好好好,今天就让你哭个够,继续吧。”师父此时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优雅地喝着茶,从外观来看,师父完全不像一个四十好几的人,身材窈窕似少女一般,皮肤光滑如白瓷,若从背影看,陌生人一定会以为她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
再加上她常年浸淫在各种药物里,所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不管我心绪起伏再打,只要在她身边,都总是能够平静下来。
我撅了撅嘴,撒娇道:“我才不哭了,感觉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掉光了。”
“你才多大啊,你说一辈子。”师父笑着摇头叹气。
“我不小了,下个月都要嫁人了!”我话音一落,师父的脸色立刻阴郁了下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急忙问道:“不是宗老头去接的您吗?他没提起这件事?”
师父淡淡答:“没提。”
我心中腹诽,暗骂宗老头不仗义,骂归骂,自己还是又老老实实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师父听后沉默不语,脸色稍稍好些了,我松了口气。
半晌,她抬头慈爱地看着我道:“委屈你了。”
我眼泪差点又夺眶而出,平日里装得再无所谓,这时才知道,我心里还是怕的,怕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到时候在异国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可现在我有了底气,这世上不是我孤身一人,还有师父,她会为我的一生细细考量,我见师父还在沉思,急忙道:“他现在在宫里,你若想见他,可能会有些困难,不过宗老头已经去见过他的。”
师父点了点头,抬头看我,“你喜欢他么?”
这问题如此直白,容不得我有一丝闪躲,我差点呛到,见师父一脸认真,摸了摸鼻子答:“喜欢谈不上,但不讨厌就是了。”
师父叹了口气,“你的人生还这么长,你真的愿意嫁给一个仅仅只是不讨厌的人?”
我不愿意,可是我更不愿意嫁给一个让我的人生脱离掌控的人,至少嫁给君迁尘,我还能想到明天会发生什么,而且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要什么。
但我不能这么跟师父说,她疼爱我,若我说不愿,即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她也必定会想办法毁了这桩婚事,于是我点了点头道:“愿意的,至少我和他见过几次面,大概能知晓他的性情品性,不是两眼一抹黑,像个睁眼瞎子,更何况,我和他有约定,他也是答应了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师父只接着问了几句他的身体情况,听说宗老头已为他把过脉,便不再追问其他细节,也没有再说反对之语,我当时以为师父是相信我的眼光才如此轻易略过了这些事,后来才知道,当时师父只希望我离开锦都,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