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外行看热闹,常人看花只知闻香赏色而已。现有花翁引领,听他款款道来。每株花有甚来历,如何培植,又有何奇特之处与鲜闻趣事。如此赏来自是大不一样。
据花翁所言,牡丹者乃华夏独有,原只有白色一种,因世人爱之,后育出无数品种。不但颜色更多了,花瓣亦愈发繁复,如魏紫,姚黄,花瓣可达六七百瓣之多。
唐时洛阳更盛,花开廿日满城皆狂。以至名贵品种价值连城。就连那寒门学子,一旦考取功名,首要之事便是赏遍洛阳名花。以为辉煌腾达之事也。
“牡丹芳,牡丹芳,黄金蕊绽红玉房。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
此时只闻园林内忽地传来琴乐之声,原是那蕊儿在弹唱白居易之《牡丹芳》。不想那蕊儿虽然看不见东西,确仍能抚琴,她在牡丹丛中犹似浮于彩云之上,众人望之如慕仙子般由然一番欣叹。
如此景致,一尘感慨万千,遂作一长调《莺啼述·牡丹》以为观止。
香魂自安玉骨,本仙风素面。
偏偏却、误入宫闱,
引得无数惊羡。
又流落、寻常百姓,
皆因不放一朝贬。
遂千年神韵,倾国倾城之恋。
犹忆当年,大唐之势,
鼎盛极无限。
谁堪比、魏紫姚黄,
奇绝繁瑛千瓣。
为功名、寒窗苦度,
簪花马、长安寻遍。
壮志酬,还看名花,平生之愿。
悦君一目,嫁骨易枝,
竟把容颜换。
一捧雪、二乔三变,
七蕊八宝,九萼千黄,万芳斗艳。
霓裳金绣,雕椽画井,
宝珠璎珞玲珑塔,
美名扬、独胜上林苑。
花开廿日,满城追捧痴狂,
教人焉不兴叹?
洛阳犹在,残阙全非,
几度红尘怨。
应庆幸、朱颜未改,历世承传。
坎坎之途,荣辱谙练。
苍桑笑对,长歌当放,
天香国色真富贵,
万人拥、堪冠花王冕。
耄耋怎奈乡愁,
海角天涯,泪中复见。
“耄耋怎奈乡愁……这位一尘公子真知老夫之心也。”花翁听罢一尘之词,一双老眼早已噙满泪水,忍不了上前紧紧握住了一尘的双手。
“作此长歌。一尘,你今日真是好兴致呀。”玉雪自是欣然,倍感赏心悦目。欧清风却颇觉无聊,他本是粗人一个,草草看了些新鲜,也就疲了,诗词琴乐更不必提,于是闲着又想起了天宝,不免怨道:“你们倒是兴致好,又赏花又听曲。全然不顾我那可怜的天宝侄儿了。”
此话令一尘等人难免心中羞愧,一时垂头无语。常无恙不得不安慰一句,“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造化弄人,必有说法。”
欧清风忧心忡忡地望向他,“但愿吧,也只能倚仗侠医啦!”常无恙也不再言语,只抬头望着天上那轮圆月。欧清风知道不能令他太为难,无奈地抹了把颓丧的脸,长叹一声回房去了。
看看夜已深了,众人就此歇息,只待来日看常无恙有何良方医治天宝。
一番惊奇赞叹后,园内复归恬静。其时人人心中又生忧虑。且不说欧清风担心天宝。而一尘与玉雪除了忧心天宝,却还忧心一人,便是那小魔女崔瑛。今日见她如同木人一般,却不知是何缘故。
而那常无恙此番来找花翁正是为了崔瑛之病。今日自与一尘重逢,却还未得了空闲与之详叙别后之事。正辗转难眠,不想他却提酒而来。
“常兄,许久不见。今夜你我当秉烛夜谈,以叙别后之念。”
一尘遂与常无恙问得崔瑛之事。原来那夜崔瑛中了铁面人之失魂香不省人事,幸得一直暗中跟随的常无恙救下。
但失魂香相当厉害,实属无解药之毒。常无恙虽已尽力,使得小魔女崔瑛不至内脏腐败,却不能让她恢复心智,心智不复,则无法驱使躯体,自不能行动。常此以往,四肢将血流凝滞以至瘫痪。
常无恙只得悉心照料。每日里替她推拿按摩,不使血滞。
因症疾之顽固,研制配方需用各种道地药材,常无恙只能带着崔瑛寻访各处僻壤深山。以至近年天南地北,五湖四海走遍,途中自是历经不少艰辛。亏得常无恙细心,呵护倍至,才使崔瑛之疾不至恶化。
且说那日两人辗展到了南方沿海。常无恙欲寻些乌贼骨,海马等海内药材,以备研制。顺便为些渔民医治了肠胃、风湿等渔民常患之疾。便有渔民送些小鱼以示酬谢。
常无恙见那小鱼看起来似鳅鱼,也未在意,只弄些汤水喂给崔瑛。谁知她吃后,脸上似露出些喜悦之情。
常无恙猜想崔瑛爱吃这东西。并找那渔民欲买得些。谁知那渔民却没有了,只说这鱼名曰跳跳鱼,海边滩头上有的是,但这跳跳鱼异常警觉。需练有三五年之本领方能钓得,而此地只有一人有此能耐,却已不知何处捕鱼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常无恙不及等他,心想:我就不信了,凭自己一身功夫,还怕奈何不了这小小的跳跳鱼。遂把崔瑛用轮椅推到滩涂边,看他怎么抓那跳跳鱼儿。
只见这滩涂泥地深至膝下,确实行动不便,软乎乎,粘糊糊,有劲无处使。眼见那跳跳鱼在七八米开外趴着。可未等他走近便已钻入泥中。每每如此,真个无奈。
常无恙仍未当回事。心想:让你钻泥里,挖地三尺也得抓住你。也顾不得满身满脸的泥,专心挖那跳跳鱼。如此折腾半日,便已成了泥人一个。这也就罢了,居然愣是一条跳跳鱼也没捉到手,心里恨恨道:这跳跳鱼真是精怪得很呀。
眼看日落归西,常无恙实在无奈,正准备两手空空,铩羽而归。却见夕阳輝照下,一老人头戴笠帽,站于泥中。手里不停挥着一杆长钓。只随手那么一挥,便钩得一条跳跳鱼。
常无恙大悟。飞奔过去,好言好语问那老人讨要了几条。方欣喜似狂、精疲力竭地坐倒崔瑛面前,笑着捧给她看。
也许是看见常无恙满身满脸的泥,实在滑稽。崔瑛居然笑了!
常无恙见罢,如获至宝,以为好转。可谁知就是那一回,再无第二次了。他由此感慨:让崔瑛笑太难了,但须知让其流泪更难。
一尘听罢,颇觉有趣便笑道:“看来常兄倒是乐于和这小魔女相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