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大哥不要听他胡说。遗诏上写的真是让朕来继承皇位,不信朕可以命柳公公拿遗诏给你们看。”新皇嘴上信逝旦旦,目光却很游离。
“不要满口自命为朕,”平天王怒指新皇,“篡改过的遗召,你认为有必要吗?你配吗?可笑啊!”他手执酒杯,起身环顾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又指着皇座,“这皇椅,还有那大殿之上的宝座,这里所有一切。你敢说你能正大光明的拥有吗!”
他向着一尘高擎起酒杯,一尘只得也将酒杯举起,“大哥,喝了这杯酒三弟就要走了。临走前我想问一句话,你也不必答我,只需问你自己的心。如果父皇根本不是得病而亡,而是有人毒害至死的,你意如何?”平天王一边说着话一边死死盯着新皇,直盯得新皇面色发虚地低下头去。
平天王笑了,一声狂笑,一声从来就是这般恣意倨傲的狂笑,蓦地他一仰脖子将杯中酒饮尽,全力前冲一头撞向那龙椅……
一尘惊唤一声扑了过去,无奈已经无法挽救。他伸出的手没能拉住三弟,只能抱着三弟僵直的身躯徒劳地摇晃……
而新皇却表情木讷的站立,不住地摇头重复着:“大哥,我没有害死父皇,真的没有……”
夜无月,宫中死寂。只有那灯檠上层层叠叠的宫烛微微颤抖着的火苗,似有息息生气。新皇的脸上似木刻的面具一般毫无表情。
许久,柳无情小心上前躬身细声道:“皇上,时辰已晚可否就寝啦?”
新皇却似半梦半醒。
“无情,你说是朕害死了父皇吗?”
“皇上,您说什么呢?先皇乃是暴病而亡。您忘了吗?”柳无情微抬凤眼,暗暗窥探皇上表情。
“那太后呢?太后是怎么死的?”皇上略显疲惫的双眼似不曾离开那灯檠上的烛光。
“太后也是暴病而亡的。”
“胡说,哪来那么多暴病而亡!”新皇却不愿再信柳无情,或许他如今也曾感到些许的无奈?!
“皇上不必忧心,既便不是暴病而亡,那也不会是皇上害死的呀!再凶恶的人也不会忍心谋害自己的父母呀!”柳无情总是那么善于开导,让新皇可以自欺而不会自觉,所以新皇喜欢。焉知此刻柳无情心中其实好不厌烦。
新皇却忽地冒出一句:“不是朕所为,那便是你干的啰!”
柳无情听罢大惊,忙伏地哭丧着脸道:“皇上啊!您说是奴才干的,那便是奴才干的。奴才只要看到皇上能够稳稳当当在这宝座上坐着,没有人能敢夺了去,就算奴才现在就肝脑涂地,心里头也会像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起来吧,朕知道,你对朕是一片忠心。”新皇的语气淡如烟缈,似是觉得和柳无情的对话毫无意味,便起身欲寝。
柳无情从袖中掏出一粒指尖般大小的红丹,“皇上,问天阙的易阳,易阴炼出一粒仙丹,食之可延年益寿。奴才听说长年服用此仙丹便可长生不老。”新皇捏住仙丹仔细察看,“天下若果真有如此神丹?可令他二人多炼些。那个叫玄天的道士可有消息?”
“回皇上,玄天正在监造大船欲渡海寻遍诸岛,想必无须多久,就能找到天外之星的殒落之处。”
新皇听罢嗯一声便更衣就寢。
张廷鹤见一尘实无谋位之心,已然心灰意冷。遂道年老多病,请奏皇上准予告老还乡。倒是遂了朝中新权之意。皇上自然准奏。
不允张善,张蔷同去,张廷鹤只携三五侍从,一架马车。悄然出城欲还乡而去。一尘闻说,遂同张善,墨离等人十里相送。行至郊外一村廓,只听身后马蹄声扬,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打头一位锦衣玉带,英姿勃勃。众皆认得乃贤王赵贤也。身后皆是些朝廷重臣。
“丞相慢走,容赵贤等前来相送!”赵贤人随声到,下了马便令随从于小亭中摆些酒食。
众人相互劝酒话别一番。但见暮色沉沉,夕阳已下。寥寥余辉,隐隐辉映着此处小亭荷塘。荷花无几,多的是绿萍,簇拥一叶孤舟。
浮生一叶舟,终旧是飘流。
怎奈汪洋阔,不堪风雨稠。
早知时不待,何必梦残留。
可叹浮萍绿,痴池到尽头。
小亭倚栏,醉眼模糊的张廷鹤仰望暮天,又凝视池中浮萍,捋须长吟一首五律。良久悠悠地道:“皇上同意老夫告老还乡,今后老夫再也不必为诸事忧心啦。闲云野鹤,自得其乐也!”
“丞相劳苦功高,为朝廷鞠躬尽瘁,是我等之楷模,我等理当敬仰,并效为榜样!”听罢赵贤所言,众皆点头附合。
张廷鹤回头看看忧心忡忡的张善等人,又看看难隐几分愧疚的一尘。似又想到什么,拉住赵贤袖角道:“听说老夫隐退了,义子张善等人曾问,他如今在朝中又无实权,今后当如何立足?老夫告诉他们,既已随了新皇当尽力为朝廷效力,贤王如今乃朝臣首要,位高权重。可谓出将入相人才难得,为人又心胸宽阔,惜才爱贤,可以依附。正因有贤王,所以老夫才可以放心隐退呀!”张廷鹤认定贤王深明大义,却不敢全信与他同来的朝臣。于是又道:“张廷鹤犹不放心大皇子,深惧朝中巧言令色之徒,撺掇一气对他不利呀!”
赵贤当然明白张廷鹤的苦心。这是他最要紧的托咐。蓦地,赵贤摔杯肃立,抽出青泓剑,咔一声斩断一根白石栏杆道:“谁若罔顾皇上之意,对旧臣、皇裔肆意妄为,犹如此杆!”
身后众臣当然明白此话的意思和份量。自此后,心中多少能有些忌惮。不敢对丞相,一尘等加以谋害。
一尘心中犹是嗟叹不已。他感激丞相此时仍牵挂他的安危,也欣慰贤王终可委以朝廷重任。
此后张廷鹤夜宿农舍,次日起程从此归隐不叙。
一来新皇怕一尘久留都城生出事端,二者一尘也无心久居于此。正好玄天真人启奏,道大船已近完工。请拨人、财以备远航,去寻找天外之星的殒落之处。新皇便心生一计,道是大哥爱四处周游,不如与玄天同去。
他深知殒星一事,焉不知子虚乌有,此去路途艰险,又远渡深海,兴许数十年,兴许根本就回不来。这样自然解除了心头之患。
而一尘又怎会拒绝,当即就满口应允了此事。正是:
不恋庙堂上,且趋瀚海行。
风急与浪险,也好逞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