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后很快遗召公诸于众,依召书之命二皇子终于得偿所愿,天下多有不服以至兵戎四起。新皇遂令赵贤出兵攘乱。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桃源谷,便有了之前田老告知玉雪之言。但玉雪怎么也不会想到死去的皇上,是一尘的父亲、新皇是一尘的二弟。却仍然猜度着一尘离开桃源谷的缘由?担心他还会不会回来……
本以为翻翻书便可以不想,可那故纸典籍中又浮现他那词。也以为抚抚琴便可以忘记,却不想又是那曲《明月几时有》。改练剑吧,却想着刀……乃至茶饭不思,抑郁寡欢。
正寒秋时节,清冷风凉,枯叶飘零,雁阵南飞。如此情景真教多情人愁断肠。便于竹璃居望西垅抚知遇奏一曲《菩萨蛮·寒愁》:
樨花香雨空庐顾,
柔荑纤指冰弦抚。
孤雁不辞飞,未知何日归。
留连昨夜月,又奏相思阕。
清冷渗寒愁,咽音多怨幽。
一曲落定,玉雪叹:“人心真是古怪,明明只是见过一面的人,却塞满了心房。从未试过牵挂一个人,原是这般难受滋味……”
而一尘听说父皇已薨逝,万分悲恸。想此时若回宫吊唁,恐怕将掀起风波。不去岂不是不孝。
六神无主时,便想到三真观去找师傅易阳,与之商量对策。再说逃到桃源谷后,他们还不知自己是生是死。或许还在四处找寻自己呢,遂急匆匆出谷去了。
从那桃林幽洞出去,远望三真山脉。云雾茫茫一片苍凉之色。秋风萧瑟中,寒枝乱颤。一只孤雁哀鸣一声,窜上头顶寥廓的长天慢慢远去。
回头看那洞口,一尘不禁想:此去若是去都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起与玉雪初见的月夜,触景生情遂吟一首《如梦令·孤雁》:
别去温柔初遇,
独舞迷途苦旅。
孤雁啸寒秋,
寂寞离歌一曲。
别去,别去。
终是缘薄难聚。
匆匆到了三真观,不想却迟了一步,三真观的弟子告知,“三位真人昨日应朝廷之召,去往都城了。”
一尘甚是疑惑,都城乃是非之地,难道他们不畏惊险?新皇又召他们做什么?”
转念又想自己既已决定隐居,何苦再问这些事。如此,他的心内不由地纠结起来。
思忖现在二弟做了皇帝,想必那些不服之人,也将被贤王一一肃清。只要自己不出现,或许世人当大皇子已经死了更好。天下终会归于太平的。便终于打消了去都城的念头。
总算下定决心不问世事,这次出谷到三真观来,没有见到三位真人,虽是白走一趟,反而使他自己的决心更坚定。
但这对一尘而言,却是一次艰难的心路历程。他内心深处无时不在痛苦的抉择中煎熬,只到最后下定了决心,人才算轻松一些。
一尘又在三真观,借此处香炉烛案遥祭父皇。想到竟不能亲往扶柩,不免泪濡衣襟。又狠狠心道:“人终归不过一死。罢了,罢了。从此再不念贫贵生死。”
他想快些回到桃源谷,要与玉雪吟诗作赋,饮酒抚琴。将那种种烦扰通通拋至九霄云外。
行走中一尘似觉身后声响,回头望时却不见有人。心想定是什么小兽出没,这地界多的就是这些小家伙。于是也不再疑虑,一心直往竹璃居去了。
远远地看见一尘来了,小桃忙喊着去禀告。
玉雪见状笑道:“你这惊惊乍乍的,莫非狼来了不成?”
小桃嘻笑着显得很神秘,“还真个是郎来了……”
“哦……”
“是小姐的如意君郎!”
“你说是一尘回了吗?”玉雪喜出望外。小桃不失时机地取笑,“原来小姐的如意郎,便是那赵一尘呀!”
玉雪才知一高兴间,不小心表露了心念,竟直呼一尘之名。脸上一热,也不和小桃绕舌,径自出去迎他。
“几日不见,姑娘可好?”一尘含笑拱手,飒爽而立。
玉雪脸上盈笑,心道果然是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夜一去没了音讯,徒教人不胜烦郁,他倒似无甚事般。便道:“公子神龙不见首尾,今日缘何有此空闲?”一面将他引入厅中,小桃早已奉上香茗。
一尘心中必竟难免抑郁,又零丁一人正满心愁绪无处倾诉,遂寡言少欢。玉雪看在心上,便道:“中秋夜公子一阕《醉翁操·长天》似曾提及故园家眷,公子现却一人隐居于此,莫不是有什么难处?公子若视玉雪为知交,便可说来听听。”
一尘惊诧:不想我那夜醉赋之词,竟让她误解。忙释道:“我孑然一身没甚亲人家眷,那词是醉后杜撰,小姐切不可以为其实。”
听他此话,玉雪自是心宽了,“那公子这几日却是做甚要紧事了?”此话刚出,又觉得问得唐突。但见他吱唔不语,又愈是好奇,于是玉雪又小心拿话探他,“我自知有些事既使是知交,也是不便说的,何况你我只不过一面之交罢,请恕我唐突。”
她如此说话,倒教一尘不得不说些事由了。不由眉头略紧思忖片刻便道:“实不相瞒,这几日是去吊唁亡父了。而今一尘真个是了无牵挂了。”
玉雪不想自己刨根究底,竟问出人家不愿提的伤心事。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得面带一丝歉意道:“原来如此,还请公子节哀。”想想便作随口一问:“这茶如何?”为的是岔开那伤心话题。
一尘初品一口道:“春苦,夏涩,秋白露。这秋茶之色,间于春夏之间,香气平和。此乃红心铁观音。”宫中自有无数极品名茶,所以一尘倒不以为奇,却未及细品。
玉雪遂陪着轻啜一口道:“铁观音汤色如珀,有兰花之香。犹以秋季为佳。且回甘悠久,香似音韵七泡尚余。茶树天性娇弱,极不易栽种。我那十株红芽歪尾桃,可费了不少心思呢?”
一尘从前所喝名茶,皆是上贡的成品,对于茶树倒是知之甚少,这才意识到:宫中极尽奢华,哪怕看着再平常的一样东西,其实都来之不易。他只知喝茶,少见茶树。更不知铁观音茶树还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哦!这倒让我很想去见识见识啦!”一尘瞳光微闪,显得很是期待。
玉雪心悦:甚好,正好可以去茶园散散心,好解他心中的烦闷。遂令人牵来两匹白马。一尘看那马,浑白如雪竟无一丝杂色。惊道:“真是一对宝马良驹呀!”
“这马有名字,公马名玉麒,母马名白麟。英雄骑骏,公子喜欢的话,赠你一匹。”玉雪娇笑着将缰绳抛予他。
“君子不夺人所爱,借来骑骑无妨。”一尘接过飞身上马,身轻如燕。
玉雪不甘其后,也翻身上马,翩翩若云。她一声娇喝,挥鞭超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