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见柳无情不再言语,长叹一声:“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就此打住吧。边塞的纷扰已让皇上够心烦的了。如果你真的为皇上着想,就别再拿这些事去烦他了。”
静默片刻,贤王脸上露出一丝浅笑:“皇上希望两国再无战乱。完颜尼堪已死,眼前正是议和的好时机。正好我们手上又有金翎公主。议和一事我有意奏请皇上让柳公公去办,若能办成便是大功大德一件。柳公公意下如何呀?”
柳无情思忖良久,微微点头。但马上又哼哼奸笑:“贤王,不愧为贤王。真是老谋深算呀!”
“哦!柳公公此话怎讲?”赵贤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只是一脸的茫然。
“你就别装啦!你贤王西征,一出手便灭了完颜尼堪,擒了金翎公主。可谓威名远扬,功高盖世,名标青史。如今却要把议和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交给我来办,万一我办砸了,议和不成,岂不成了千古罪人?”柳无情双手一摊,柳眉一皱。意思很显然:洒家才不蹚这趟浑水呢。
“如果柳公公实在不乐意,那我赵贤自当奏明圣上。说议和事大,非一般人可为,请皇上于朝中众臣商议一人前往便是。”赵贤微微摇头,搓手缩肩,用一种很是失望的眼神看着柳无情。
柳无情自顾昂着头没有理会,一时也无人说话。场面有些冷淡。
赵贤反倒颇感尴尬无趣,他右掌紧握至于唇边,干咳一声道:“那就这样吧,明日班师……”
“贤王,贤王之前不是说,皇上已经够烦的了,不要拿事情去烦皇上吗?”不想柳无情却发话了,也许是经过刚才的一番深思熟虑,又作出了新的决断吧。
“是啊!没错!”赵贤扭头又看着柳无情,此时的眼神有些空淡,意思是有什么要说的,愿闻其详呀。
“为了皇上,洒家倒是愿意冒死前去走一遭,与金人议和。不论成败,洒家相信皇上会明白洒家的一片赤胆忠心的。”柳无情双手一拱朝都城方向深深躬腰,片刻又抬头挺胸,慷慨陈词,“只要皇上明白无情的忠心,无情就算赴汤蹈火,也再死不辞。”
“倾佩,倾佩。赵贤万分倾佩!”赵贤忙起身向柳无情一拱手,“那议和之事就有劳柳公公了。”
柳无情只信心满满地嗯了一声。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崔瑛和五虒早已不甚厌烦了。只在一旁横眉冷眼。
而那些将领,自然从中看出些门道。贤王乃是朝中重臣,举足轻重。柳无情乃皇上身边红人,皇上亲信不疑。
此二人难免暗中有些争斗。
不过柳无情的优势只在宫中,在皇上耳边。因为他永远只是一个宦官,绝无资格明目张胆地参与朝政。
犹其是此时此地,在赵贤身边。在赵贤的将士们面前,何况还有各派武林中人,都是因一尘而来。
柳无情也无可奈何。
但一尘现在却毫无心思,去揣摩堂上二人的每句对话。
他的心思犹系在玉雪身上,但他甚至不敢直面玉雪。
玉雪也没有看一尘。
是恨吗?
或许只是不能面对。
不能面对的不是彼此,而是那个残酷,残忍到几乎绝决的现实。
这现实让他们至此未说一句话。
终于一尘鼓起勇气把目光投向玉雪。
这是一种无比愧疚的眼神。
这种无比愧疚的眼神,甚至完全占据了曾经的深情与温暖。
玉雪没有再避开他的眼神。
但她看一尘的眼神是那么的复杂,或许有怨恨、或许有理解;或许伤痛、或许迷茫、或许无奈……
但那眼中,更有泪光!
……
黄沙荒,空天阔,风啸莽原惊客。
浮光尽,暮云残,归心叹路难。
孤洲寂,倚栏立,凌乱满腔愁绪。
驼铃远,断琴弦,情伤弧月泉。
(更漏子)
此处湖光泛泛,柔波粼粼,草林蓊郁,隔岸搔影。亭台画阁,富丽堂皇,藻井柱廊,绮丽辉煌。
一尘却无心赏景,凭栏远眺。
残阳没落处,一支驼队在沙丘上,艰难前行。
一阵风起,那驼背上的商贾,吓得忽然停住了琴声。只剩下驼铃依旧,悠悠远扬。
在这广袤的沙漠之中,这支驼队显得是那么孤独与渺小。
眼前的辉煌与远处的苍凉,恰似一尘此时的心境,纠结徬徨。
“一尘,狼牙谷三十里外,立着两座墓碑。”玉雪缓缓向一尘走来,一尘没敢回头。默默地听着。
“上面刻着郑龙和郑玉虎之名,落款刻的却是你我的名字。”
片刻,玉雪在一尘身后伫立,声带暗哑:“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一尘还是不敢转身,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郑龙乃是你的父亲,我的岳父。郑玉虎乃是你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在未发现这些之前,我……我,错杀了他们!”
“不,你胡说!”玉雪怎会相信,她怎能接受这话从一尘口中说出。
“我的家人从小就把我丢失了,那时我小得甚至连父母的名字都记不得。除了那串手串……”
玉雪拼命摇头,“他们怎会突然出现,偏偏撞上了你。你又怎么断定他们是我的父兄,我不信……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说呀……一尘!”
玉雪眼中充满期待,他希望一尘能转过身来对她说:对不起,我弄错了。他们不是你的父兄。
哪怕是一句:我没有杀你的父兄。杀他们的另有其人。
“玉、雪、冰、清!”
一尘终于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串手串,一字一顿。
“你父亲临死前,从我怀中抓到了你赠给我的这串手串,他看到了珠子上所刻‘玉雪冰清’四个字。从而断定你是他的女儿。可那时我已对他下了重手。没错,是我杀了他们。是我杀了他们!!!”
一尘又一次痛苦地闭上双眼。他不敢面对玉雪。
“不,你骗人,我不信。”玉雪双眼含泪,不住地摇头。
“这是真的,我没有胡说。也没有骗你。”一尘捧住玉雪的柔肩,他知道她的痛楚,他想给她安慰。
但他的双手却冰冷乏力。
“这是一个误会,一个天大的误会。我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我完全可以把事情弄清楚,但我当时却没有。只是急着去救墨离。”
一尘几乎带着肯求的神情:“玉雪,你杀了我吧。杀父弑兄之仇不共戴天。你杀了我方才可告慰你父兄的在天之灵。”
“不,一尘!就算是真的。你也可以请求我的谅解,因为我们是夫妻呀,一尘。你怎么不求我原谅你呢!?你不是说这是个误会吗?”
玉雪知道一尘的心中有多么的愧疚,他甚至不求谅解,只愿以死谢罪。
她怎忍心!
“如果你恨我,早就拿剑对我了。玉雪,你恨我吧,我是你杀父弑兄的仇人,你应该拿剑对着我。杀了我!”
一尘分明一再央求着。
玉雪真的抽出了问天剑,指向一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