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雪婷啊,有什么事咱们去楼道里说说吧,你真的不能在这哭,上次我在这打了个喷嚏就被管理员阿姨追着骂了半天……”
雪婷没理我,转身跑了出去,我急忙赶上。
在晦暗的楼道里,我说:“雪婷,你要想哭就在这哭吧,没事,你看你眼睛都红成什么样了,哭出来会好些……”
她打断我:“我得红眼病了。”
“啊?”
“我去不了舞会了。”雪婷说着说着真的哭了。
“没事,没事,你不去我也不去,我陪你,”我安慰道,“诶你别用手揉眼睛啊……”
我把雪婷带到了学校里唯一的一家咖啡店里,我决定像兰博一样给予她指导。在看到她流泪的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只要能让她开心,怎么样都行。哪怕是用我的不开心来换取。
“你必须要让韩正知道你喜欢他,爱情是要主动争取的。”我循循善诱道。
雪婷依旧抽泣着:“可是我一个女生……你让我还怎么主动?”
我开导说:“你可以去找他表白啊。你看,现在虽然很多姑娘围着韩正转,不过还没听说谁公开表白吧……”
咖啡店外的喇叭里,DJ深情说道:“下面是生科学院的阿紫为韩正点播的一首《说爱你》,在这个温暖的冬夜,献给她深爱的人……”
似乎整个校园都沸腾了起来,除了我和雪婷所在的这个咖啡店的角落。
沉默了片刻,我小心翼翼地说道:“别泄气,你现在表白的话就是第二名了。”
在圣诞夜的哥哥——圣诞下午,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降临,给这片没有信仰的土地增添了不少山寨圣诞的气氛。
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我和雪婷吃惊地看着传说中的鹅毛大雪遮住了地上的残枝落叶。
雪婷红着眼睛说,她是在一个下雪的清晨出生的,本来大雪下了一整夜,当她发出自己的第一声啼哭时,雪婷爸爸惊讶地发现外面的雪停了。
“所以我就叫这个名字了。”雪婷微笑道。
兰博给我的建议是就在今夜表白,因为此时雪婷的内心最脆弱,防线最好攻破。
“就算她拒绝了你,也是红着眼睛拒绝的。”兰博一脸得意。
但是我并不情愿,因为这么乘虚而入太不仗义了。更何况我坚信自己的表白会成功,我不想让自己的姑娘红着眼睛答应我。
因此在圣诞当晚,我们并肩而坐,前面桌上摊开的是高数课本,期末考试就要到了。据说圣诞晚会很成功。韩正的舞伴并非高调表白的阿紫,而是一个相当低调的美女学姐,在场的人都说他们是郎才女貌。
我和雪婷的期末考试都顺利通过了,只要下学期的高数不出大问题,就可以从此和老谢诀别了。
我内心觉得雪婷已经可以算是我的女友了,我们除了没有表白和亲密动作外,其他的指标都符合恋爱的标准。但是兰博苦口婆心地说,只有被我忽略的那两条才算是真正的标准。
“好吧,”我有些不耐烦,“那我就在春暖花开的时候表白好了。”
寒假时,雪婷回家了。我这才知道雪婷原来是南方姑娘,很南的南方。她出生那年家乡飘起的雪花让不少七八十岁的老人们涕泪纵横,感慨总算在死前见识了下雪这件事,没有枉过此生。
我家就在本地,因此一直窝在宿舍和另外两个没买到火车票的同学打Data。他俩在万众排队买学生车票的时候也在玩Data,聚精会神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到了饭点儿就把昨天吃剩下的饭菜放在电脑散热孔旁边加热一下。这样废寝忘食的游戏让他们错失了回家的车票。两个人一合计,觉得去火车站继续排队还不如在学校接着打Data,怎么着都是过年。不过他们都对我的加入很是费解,一个劝我应该多和雪婷打打电话或者视频,另一个干脆劝我买张车票去找雪婷。
“不对,她家那位置,你得买机票。”他百忙之中叮嘱道。
在我看来,一个连火车票都没买着的人给我这种忠告实在是可笑至极。我不觉得自己和雪婷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而年前顶着全国十几亿的人流量跑去看她甚至有可能造成不小的惊吓。
因此我满不在乎地说:“你懂什么呀,注意补刀才是真的。”
其实我和雪婷一直保持着联络,每天要发二三十条短信,晚上还要抽出一个小时用来视频,有的时候还会在睡前打个电话。除夕之夜,我坐在电视机前趁着赵本山出来之前给雪婷发了一条拜年的短信,思索再三,最终横下心来在短信的后面加了一个桃心的表情。
雪婷半天没有回复我,以至于赵本山的演出在我眼里瞬间沦为了《新闻联播》般的无聊。终于在新年钟声即将敲响时,雪婷的短信翩然而至,前面的四五行字被我直接忽略,映入眼帘的桃心让新的一年在我眼里瞬间熠熠生辉。
我开始期待春暖花开的时节快点儿到来了。
春天到来得很快,但是暖得却很慢,因此我依旧在等待着。每天我都和雪婷在一起,我其实很怀疑兰博的话,表不表白有那么重要么?就像我很怀疑老谢的忠告一样,他在春季学期的第一堂课上说,大一下的高数远比大一上要难,不要以为之前通过了,这回就能通过。没什么人相信他,我们连拉格朗日都搞定了,还有什么难的?
在人们开始把厚外套收进箱底时,消息传来,韩正和他的女友分手了。一时间无数人自学成才为娱记,各种有关他们分手的信息在校园里同愈来愈浓的春意一起荡漾。兰博加紧催我表白,我说不是要到春暖花开时再表白嘛,现在我连毛衣还没脱呢,急什么。
虽然我表现得很是坦然,但是雪婷的变化还是让我有些担忧。和我在一起时,她变得有些魂不守舍,而且她也忙了起来,有时甚至一天下来都见不到一面,高数课堂再次成了我们碰面的主要场所。
有一天课后,我叫住了急匆匆要走的雪婷,问她最近在忙什么。她有些惊诧,说高数好多知识点都没弄懂,所以就多花点儿时间补一补。
“嗯,那咱们一起去图书馆看看书吧,我也觉得自己这学期高数没太学明白。”我建议道。
雪婷面露难色:“是这样子,我们宿舍一个姑娘是数学竞赛保送,我经常找她请教。但是这姑娘喜欢在宿舍里学习,所以我也只好和她一起在宿舍里。”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雪婷说:“嗯,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然后我帮你去问数学大神。”
“那我回去总结一下,”我苦笑道,“估计就是整本书吧,可能还包括上学期的大半本书。”
其实也难怪雪婷这么用功,老谢的课的确变得让人有些难以忍受了。重积分这个概念的出现让大家大吃一惊,仿佛吃惯了麻辣小龙虾的人突然见到澳洲大龙虾时的感觉。大量的分部积分运算也让我们苦不堪言,那时恰巧神曲《爱情买卖》刚刚流行起来,于是有人唱道:“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套公式,把它积回来……”
终于有一天,我在高数课上接到了兰博的短信:“快看韩正的微博。”
我利落地登上新浪微博,铺天盖地全是众人的惊叹,韩哥威武、韩哥真情告白、韩哥太帅了等等。底下是他们转发的韩正微博——我只想说两句话:“帮我抄了一学期高数笔记的你是个好姑娘。韩正真的很喜欢你。”
我心头一沉,同时还有些许震惊,妈的这年头抄笔记居然真有用。我扭头看身旁的雪婷,她也在看自己的手机,沉默不语。
我觉得也许现在应该表白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虽然天时、地利、人和我一样都不占,但是眼看人家挖墙脚挖到了眼皮底下,我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雪婷,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吗?”我默默地在心里排练着这句临时想出来的台词,虽然一万头草泥马在心中奔过,但我还是坚决地把头转向了依旧低头看手机的雪婷,深情的样子把后面抄作业的哥们儿吓了一跳。
“哎,大家把书收起来,咱们做个小测。”老谢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一下子懵住了,只见他满面笑容地抱着一沓卷子站在前面分发着,“数学这东西,就是要及时练,不然过一阵儿就生疏了。”
教室里刹那间哀鸿遍野,雪婷叹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忽然发现了我呆滞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这一阵儿学的都有点儿生疏了,小测可能得靠你了。”我笑了笑说道。
微博表白事件的发展没有让学校的众多狗仔队失望,当晚韩正手捧玫瑰出现在了雪婷的宿舍楼下,引起了局部地区的骚动,全校人马都赶了过去。最后在人们“女主角现身”的口号声中,雪婷红着脸走了出来。
当时我远远地站在对面宿舍楼的阳台,那是本次表白实况直播的VIP室,入场费在韩正的等待过程中被炒到了学五食堂二十根鸡腿的价位。我是在兰博的特殊关照下才登上阳台的,人们听兰博说了我的概况,用同情的目光将我让了进去,后面还跟了两个田径队练铅球的壮汉以防我跳楼殉情。
后来的形势有些复杂,总之最后在一片欢呼声中,我看到雪婷被韩正拥进怀里。在那一刻,我想起了兰博有关表白的忠告,同时我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老谢,忽然感觉这学期的高数也很危险了。
期待一个人走进自己的生活很难,可是目送她远去却惊人的简单。我没想到雪婷消失得如此彻底,连高数课都不来上了。为了追踪雪婷的足迹,我每天24小时在微博、人人等社交网站上蹲伏,期待着她或者韩正更新状态。这样的等待相当煎熬,一方面我盼望着了解发生在雪婷生活中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怕突然出现的秀恩爱的状态让我心痛得自戳双目,因此一直像小孩子看恐怖片似的纠结着。有时刷微博刷累了,就会胡思乱想些事情,比如按照雪婷的成功模式,我是不是也应该开始替她抄笔记呢?
此时,老谢依旧执著地把各种奇怪的人名传授给我们,什么司托克斯什么莱布尼茨。如果仅是记住这些名字就好了,可惜我们要学会使用这些老家伙们钻研一生所取得的成果,这让我深感高等数学这门课的开设有悖科学。
在高数期末考试的前夜,我有些崩溃了,傅里叶级数让我彻底失去了及格的信心,心想大不了明年跟着学弟学妹再重修一次呗,说不定还有个小姑娘愿意帮我抄笔记呢。我绝望中登上微博,心里咯噔一声,雪婷刚刚更新了微博,只有两个字:结束。
这下高数挂定了,我想。
第二天在考场上,我看到了一脸阴郁的韩正,却意外地发现雪婷甚至没来考试。我不遗余力地环顾了考场好几圈,差点被监考老师当做作弊论处。实际上以我当时的状态,即使作弊的意义也不大,无非是把分数从最小值上升为一个极小值罢了。卷子上的题目我全无想法,高等数学这东西,你以为自己懂了,其实还一无所知,很多别的事情也是这样。
走出考场后,我想是不是明年还可以在高数课堂上同雪婷与老谢重逢,是不是很多事情可以重新来过。
手表滴答响了一声,东八区的几亿人一起迎来了七月。我关掉教务网,登上微博,写道:再见了高等数学。
不知道她如何了,可是知道了又能哪般,不如也挥手作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