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后天便要开学。盲碌了一个暑假,到头却不知自己干了些什么,庸庸碌碌尔罢。景恺回到电脑前,见金慧欣发来信息,赶忙立定心绪一看——“哥,你在不?”对女生来说,被男生询问是件正常之事,尤其是对漂亮的女生而言。男生就不同了,帅不帅是身外之事,女生对男生感兴趣要么是有暧昧关系,要么就想发生暧昧关系。景恺急促不安,恨不得来个心电感应,掏空她的暧昧思想,忙问道:“有事情就说吧!哥永远也不会不理你的。”景恺打完一行字后把心中的紧张拖给鼠标,苦了鼠标晚上聊天时还得受白天打CS般的待遇。好在那鼠标为高先进的软件,受过高等培训,宽容之心以至再苦也只是发出同一种声音,绝无二话。
“唉,你有没有想过要继续读书?”景恺大失所望,所谓的暧昧被她自圆其说为“唉没”。这二字似乎专对自己思想的回复。景恺不仅自讨设趣,却又不好对之不睬。好比买彩票的人,刮彩券时在百万分位上刮开一个“1”,自喜中了一百万,兴高采烈拿去兑奖时才发现,那“1”字后两位被数字之后竟有个小数点,一百万锐减下十万倍,兴致大失,只好认命去领那十元。“呃!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不要,明天就要报名了,你说吧!”景恺玩兴大发,又使出杀手锏,对她进行封杀:“不说会不会死,说了会不会死?”
“你不说我会想的,你不要害我!”金慧欣变本减厉,这下可好,原本可判死刑的状示现在被她砍成只能判个有期徒刑。横竖都只有死路一条。景恺想死得利索点,于是来个了个痛快的枪决:“我真没想好,你如果受到什么伤害我也爱莫能助了。”金慧欣临死之前硬做垂死挣扎,断定自己的个人魅力后,便撒娇道:“我不要,你答应过不会不理我的。”
“呵,你可真有趣,这跟是否理你有何关联?”
“有的,你不说的话我也不搭理你了!”利益间的作用是相互的,金慧欣这话像是在临枪前蓦然色诱执行者。好在景恺挂上了主动的保险,她被动。景恺收枪起笔,又给她判下贿赂的罪名:“我真没想好,你这样是在逼我,那就是你的不对!”
“你骗了我一次,你肯定还有好多事情都瞒着我,我不想理你了。”景恺想不到金慧欣来了招更狠的,威逼利诱一起上。景恺不是福拜楼,包法利夫人的生死只在他一笔之间,即使连自己都对这个女人的死而惋惜,可还是坚持说:“她已经没有理由活下去了,她不得不死。”故事与事故其实是虚幻与现实。两者的不同就是:任何人都能造故事但不是任何人都能遭事故。
景恺无奈,自己的朋友本来就很少,女性朋友更像文科班里挑帅哥,理科班里挑美女般少之又少。虽然景恺身在美女较多的文科班,但美女这种东西就好比洋货,在中国大陆上从来都是供不应求。面对美女,景恺也动了凡心,道:“你想不想要我继续读书?”
“废话,不然那我以前给你做的思想工作不是全废了。”
景恺为了证明自己爱惜水资源,便对金慧欣的口水作出了合理规设:“你这么说的话那你现在也在说废话。既然不想浪费口水,那就到此为止吧!”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我真的希望你能读书。我知道你有‘不走寻常路’的个性,不是说读书就是唯一的路,但既然走了,为什么不选择继续走下去呢?请你不要放弃,也不要误解我的意思。”金慧欣彻底反其悖逆而行之,景恺释解了她,却被她囚禁起来,打上:“我也想,可我——。”手机音乐的突然响起,掩住了景恺的真情,自私得只让景恺与它沟通。
景恺拿起手机问:“喂!哪位?”
“听声音你过得应该还挺好嘛!”是位雄性的声音,景恺愕住,万万想不到把自己从囚笼中营救出来的竟是——父亲。椅子的平衡已不能保证景恺的坐立不安。他离开房间来到阳台前。
“是你,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别忘了,你的经济命脉可掌握在我的手中。”景恺身上的利益让他二次利用,心中自是义愤填膺。像是同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被洗劫两次,本身就已过着鹑衣百结的生活,如此一来生活窘迫得连上帝都不敢收他。景恺对这类沆瀣一气的犯罪团伙十分痛恨,对着自己的父亲道出这口正气:“什么都别扯了,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妈给我电话了,说明天是你报名的日子,所以——”顾父把声音拖得像在写科幻小说,引给人无限悬念,又恐自己儿子的智商不能被这高音一把提上来,干脆把他贬成智障,回答:“她说想让你再接受半年的教育。”
“哼!半年的学习能改变我的人生吗?”
“这是你妈的决定,你如果不愿意可以直接说,也省得我替你妈付这笔学费。”利益,又是利益,景恺不明白这利益的背后到底能获得多少真实的现实,他无言以对……
“喂,顾景恺!你听到了没?”一瞬间,景恺对未来的期待像九十年代泛滥的言情小说,尽锁在校园里游荡。可惜想不由人,景恺的憧憬像受到嫦娥熏陶,孤单地不愿与异性来往。想来想去都是孑然一身,女主角始终未有出现。所以景恺这类只能说是自传小说,不能称之言情。他望向电脑桌面上金慧欣频繁跳跃的头像,仿佛苦闷中寻觅的希望明亮地闪烁着。景恺毅然而说:“我读!你把钱直接汇到我卡上吧!”
“理由呢?是闲得没事干还是学校美女多?”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多和你废话了,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景恺挂下电话便将它弃置一旁。金慧欣以为景恺生她气,已经下了线。景恺打开消息,见她果然聪颖,猜到自己想说“没钱”二字,但她也只是爱莫能助,劝他去说服顾父。景恺笑笑作罢,想当今能懂人心思的女孩真是不多,金慧欣便从多数中脱颖而出。景恺又想既懂了心思又漂亮的女孩少之又少,于是金慧欣又从少数中脱颖而出。加之景恺的异性朋友寥寥无几,金慧欣便成为景恺眼中唯一的女性。
深夜,景恺又卧床头,思绪被几束月光连篇扰起。他想不到自己的决定会是为了一个半生的女孩,红颜祸水也正如此。或许就像托尔斯泰所说:“人并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也或许——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可爱的女孩。
清晨起床,景恺舒心打扮了一番,确定镜中之人能打败万千少男后才卸下虚荣。
去银行取款的路上,景恺忧心忡忡,生怕顾父火性急燎不拨款给自己读书,直到事实发生后,才觉得真是乾悉万斛。顾父不仅给他汇了学费,另外额加了两千元的费用。
“景恺!”景恺的失落刚挪出一小步,又回过头去一看:“雨馨!”他一叫出口便自觉最近对事物的惊愕次数愈加频繁,自己像是从火星来的,在地球上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你也来取钱吗?”
“嗯,对!”
“那你等一下我,我取完同你一起回学校!”景恺与她对视相笑,表示各自赞成。
景恺靠在一边的大理石壁上,眄视着杨雨馨的背影。她修长的身子下,脚在不断蹭着地板,就同竖直的笔杆在白纸上书写成章。而景恺却在一旁静守她杀青有待。
“好了!”杨雨馨笑着往他这挥一下手,景恺后蹬把那大理石柱一脚抛在后头,笑着迎合上去。
二人并着肩走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杨雨馨依旧笑着脸,似乎她继承了金慧欣的意志,说:“好久没见你了,你长胖了呢!”景恺真没想到人在关门修行一个月后还能长出几两肉来,这在佛道的发展史上还是首次创举。恐怕也只有这种瘦长的笔杆子下才能挥舞出的神话。
“不是吧!你看我样子像变胖了吗?”
“当然啦!看你面部的表情就能作出判断。”难怪杨雨馨能改写历史,看面相便能识辨情状,文人骚客是做不到了,多罢只能说是卜算子。景恺步她后尘,也望做回卜算:“你好像也长高了呢!”
“是的,一米七了!”景恺顿时惊喜交集,惊的是自己高她身高的百分之一,喜的是这占卜师当得全不费工夫。杨雨馨比量了一下他们间的相对高度:“我差不多跟你一样高了呢!”景恺欣慰她没说“你差不多跟我一样高了呢”。要知道男人在外貌上比不过女人那是天理,但在身高上还稍逊一等那便天理难容,除非天理的是非观以好色程度来衡量,以貌取人——这样的天理才难容,景恺好在自己幸运,比这天理略高一层,侥幸逃过这“难容”之劫。
杨雨馨的卜卦算完了,又开始了八卦:“一个暑假怎么过的?”景恺厄怕的问题如地球自转般规律,终究发生了,景恺坚信躲得过初一就躲得过十五,于是道:“呃,怎么说呢!一切都一般吧!你呢?有没有去外地?”
“没有呢!”
杨雨馨开朗的性格全由她的一张嘴暴露。景恺听到她的冗话,感觉自己被上帝抛弃,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想回去见上帝的念头。作为女人,杨雨馨像是被释迦牟尼关在家静修了一个月,一出关就要普渡众生。难怪历来监狱都以男人居多,根源在此。
到了学校里,杨雨馨像遇上黑暗,嘴巴也进入深夜睡觉的状态,紧紧闭住。听不见她的冗语,景恺又吃一惊,以为自己失聪,赶忙拜别杨雨馨,独自行走。
校园景象依旧,路上相识的老友接二连三地向景恺问候。他看着他们一张张笑脸,心中残留的苦痛是他们不知的。
景恺走向往日熟悉的班级,门上贴着各人的分班和各科的成绩。景恺的学号排倒数第二,一眼便盯上了“十七班”,这便是上、下者的好处。想到中立者的痛楚,眼睛还得在密麻的字里行间穿梭不止。换作是孔子,定会“四书五经”大改革,推崇《尚书》,摒弃《中庸》。但从景恺的利益出发,儒子们还需开辟蹊径再接再厉编纂一本名曰《罅书》的着作以适应自己这类罅漏之人。从此儒家经典取长补短,四舍五入将其发扬为“三书六经”。想着想着景恺不禁对自己的逻辑引以为傲。
景恺的目光即刻定在了另一个十七班的幸运同人——金慧欣。和他不同,金慧欣真正继承了《尚书》精神,成绩首屈一指,荣登榜首。景恺不禁庆幸自己又能和她同在一处屋檐下度过了。
“景恺!”景恺一惊,想自己这是继杨雨馨后第二次心肌梗塞,扭头接受现实,一看是老班长,心病痊愈笑脸迎去:“monitor!”
“你刚来吗?”
“嗯!”
“考得怎么样?”
“唉,别提成绩了,差得很!”
“呵呵,你跟慧欣同班噢!”
景恺悲笑着说:“哈哈,我们可是班上两个第一喔!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嗯,再见!”
景恺磨蹭地走向报到处,进了办公室,寻寻觅觅总算找到十七班报名处,可惜座空虚席。怕是“行贿吃喝肠过满,万里如厕人未还。服使泄立停欲止,不教屙痢度门肛(屙痢指上厕所)”。景恺喜笑,自诩才思敏捷,倚马可待,惊喜之心不绝如缕。
“你是来报名的吗?”
景恺侧身转向那粗犷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肃然走向座位坐了下来。便道:“对,我是十七班的学生,请问你是本班的班主任吗?”说话时景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那人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像是久蛰未动的蚕虫。景恺一想不对,蚕虫会动,于是便用寄生虫可怜他的美名。话虽“春蚕到死丝方尽”,到头再看,却是“春蚕盗丝死方尽”,只为利益着事尔耳。那老师墨色的脸庞似乎对太阳光有渗透作用,只吸收了其紫外线,却没被阳光的成分感染。严肃的神情上找不出除板脸外的第二种表情。可怜祖国的花朵若真要在这“阳光”下茁长,那未来只是一片不见天日的乌云密布。
“喂,你叫什么名字!”景恺蓦然从思考中惊醒支吾其语:“噢!……顾——景——恺!”
“发什么呆啊!这里签个字!”他指了指桌上一张纸,景恺兢兢战战地签上名搁下笔,向他道了声“再见”便仓皇走向门口。
“哎,站住!”景恺又被心肌狡死转过身去:“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这也是你问的,你学费呢?读霸王书啊!”
“噢!对不起。”景恺忙把利益双手呈上。他十分急迫收下,那速度稍逊制钞机,却比验钞机的技术还高,一手毫无半点犹豫扯过一叠钞票便塞进口袋,一拿辨知真假,不愧熟能生巧。
“老师,那个,您贵姓?”
“姓吴。”吴老嫌中国传统礼节过于繁琐直接删去“免贵”二字以示自己身同位于达官贵人。
“那吴老师,我先回宿舍整理内务了。”吴老依然板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气势颇有黄忠之味。不同的是黄老乃五虎元老,身体力行,久经不衰。而吴老却为当今吴下阿蒙,殚精力竭,年老多病,连句话都懒得回答,可见其不行程度。看着他这副模样,景恺心中自是愤愤不平,但在利益面前,他变得萎靡起来。只能怨声载道,想起他还未告诉自己叫什么,这下景恺总算有机可乘,干脆叫他蜈蚣以示心中的愤怒。想着想着他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不是说回宿舍吗?还不快去!”
“噢,是!这就去!”虽然景恺挨了骂,但能在背后骂回他人。就像别人生前你斗不过他,等他死后一样可以鞭他的尸,没有不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