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宣太妃看着儿子的背影,只能连连叹气,连连摇头。
一出院门,怀文就从一个在娘亲前卖乖的孝顺儿子,变成了器宇不凡的王爷样子。
他走了几步,吩咐小厮寒松道,“立刻去查查,府里是不是有人传闲话,别让太妃知道。”
寒松领命便退下了。
怀文独自走在青石板路上,月色如水,到处都透着清冷。又想着母亲的孤单,他倒也萌生了添个王妃的念头,让她陪母亲说说话,也替自己尽孝。
可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又怕万一事败,连累了一个好姑娘。
但又想到母亲这样喋喋不休的唠叨,心中也是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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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安阳城中的百姓就看见七八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向城外。一打听才知,是武宣王爷为太妃的生辰前往报国寺诵经祷告。还要在寺中抄录经文,供奉佛前。
众人只道武宣王爷孝顺,可只有怀文自己和太妃知道,这是王爷嫌母亲唠叨烦人,母亲生辰在即,不便远游,只好出府躲清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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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吴卿香那边又得了还夕赠与她的绒花,爱不释手。她觉得总收人馈赠不好,便要回赠她一些布料首饰。还夕辞而不受。
吴卿香又听闻城中不少的夫人小姐都去了报国寺赏晚梅,就想着过两天也带还夕去报国寺赏梅,算是还了她的礼。
这天清早,安阳吴府的两辆青棚马车就吱吱呀呀的往城外报国寺驶去,很是低调。还夕和卿香坐在头一辆车里,两人的丫头带着食盒坐在后头的马车里,几名婆子和小厮步行跟在车旁。
“前天府里就知会了报国寺,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客房给咱们歇脚。那片梅林就在报国寺边上的山丘上,连绵了整片山坡。还是白梅,开得最盛。点点瓣瓣,就像化在雪里一样。偏又有一阵香气袭人,最是难忘。”卿香眉飞色舞的给还夕形容着,她这个主人比还夕这个受邀请的客人还要高兴。
安阳吴府也是有些门第的人家,府里的小姐常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年到头,除了受邀去其他小姐府上做客,就很少出来。这回,吴卿香倒是沾了还夕的光,同祖母和夫人一说,就让她们出来了。
“可怜我竟不知道有这样好的一片梅花。”还夕适时的捧着。她不爱花不爱草,就连母亲最爱的竹君子,她都觉不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习惯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就看你在府里都不走动,就知道你那时一定是窝在水月庵里不肯出来的。”吴卿香自认与她十分熟稔,说话也就更直截了当,就如此时毫不留情的调侃。
还夕也装模作样的白了她一眼,嗔怪道,“好了,我这个懒人还是回到寒水坞中窝着吧!”作势就要挑帘子下车。
吴卿香笑着急忙拉住她,“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才出来一次,又没有人看着,咱们好好玩玩。”她此刻才真正的像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活泼俏皮。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不用端着架子,不用循规蹈矩,她此刻也觉得畅快不少。
“这几天,报国寺中应该有不少赏梅的人,估计有些是认识我的。”吴卿香调皮的眨了眨眼,从袖子里拿出两方一模一样的梅花纱巾,“我不想那么累,所以,委屈委屈你,咱两个蒙面赏梅吧!”
还夕看她把纱巾蒙在脸上,又做了个那样的鬼脸,逗得发笑,急忙扯了她的纱巾下来,“你呀,正经的时候真正经,能闹的时候真是能闹。”
“到那里,我们把婆子小厮们都留在寺里,就让你的两个丫头跟着,她们脸生,没有人认得。”吴卿香一边说,一边细致的给还夕带上纱巾,“咱们两个带着纱巾,身量相仿,又穿得一样,她们一定以为是谁家的双生姊妹出来游玩,绝不会想到是吴府的人。”
“好啊!看来你是一早就盘算好了,就等着我往里钻了?”还夕轻刮她的鼻子,心中郁闷自己怎么着了她的道。但能出来玩一玩,丢掉俗事,也是开心的。
“没办法,安阳吴府树大招风,只能躲着点。”吴卿香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无奈。她也只是个小孩子,怎么不想自在的说、自在的走、自在的坐。可有时候安阳吴府这四个大字,也能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两个人在车里说着、笑着、玩着、闹着,渐渐的累了,也渐渐的困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报国寺山门外。
吴卿香让婆子和小厮把马车赶到后门,她则挽了还夕的手,由素蕊和红叶跟着,从正门进了报国寺。
这是吴还夕第一次来寺庙,又是新鲜,又是好奇,路边的石雕都看得十分仔细。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寺里进香的,怎么这么多夫人小姐啊?有什么说法吗?”
“大约,都是来赏梅的吧!”吴卿香也是奇怪。
报国寺她也来过两次,夫人小姐不是没有,可却没有今天这么多。进香最多的人,还是附近的百姓。可今天,报国寺里百姓没有几个,倒全是珠环叠翠、绿云扰扰的贵人。焚香祝祷的清净处,倒是被脂粉香溢满了。
二人虽意不在礼佛,可也总要到殿中拜上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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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后的一处小院里,寒松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院子里的那间西厢房。
前天他还在那里住着,可昨天寺监来说寺里的客房不够用了,问能不能借这里的房子两天。他本不想搬出去,奈何王爷是个好说话的,让他搬出来腾了房子。昨天晚上,他就只能在正房的两团蒲团上蜷缩了一宿,累的不行。
“寒松,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怀文一边抄着经文,一边喊他进来,“人家小姐就要到了,你一个男子站在外头,让人家怎么好进来。”
寒松嘟着嘴,挪着脚进了屋,关了房门,可嘴里不闲着,“哪里来的小姐架子这么大!赏梅就赏梅吧,还住什么屋子!”
“女子娇弱,这半天车马一定劳顿。怜香惜玉!”怀文这样说着,手中的湖笔却没有停下。
“可女孩子凑到一起,就是叽叽喳喳的,我不是怕饶了王爷的清净嘛!”小厮寒松挪着步子走到桌前,给怀文研磨。
怀文抬眼看了他一下,便又低头抄录着,“安阳吴府的小姐是有规矩的,吵不到哪里去。”
寒松无话可说,只好低头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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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话音刚落,一个六七岁的小沙弥就引着还夕和卿香她们进了院子。
“几位施主,就是这里了。”那小沙弥伸着小手,指向靠西的屋子,“这是正屋客人腾出来的,师兄他们已经收拾干净了。师兄有事,几位施主需要什么,可以吩咐我。”
还夕闻言,又望向正屋,却见房门紧闭。不由怕了拍卿香拉着自己的手,低声说道,“麻烦他们已是不便,咱们小点声,别饶了院内的清净。”
卿香点点头,缓缓推门进了屋子。
可惜,怀文乃习武之人,耳力极好,一句不落的全都听到了。
他虽然之前是那样同寒松说的,但是心中也觉得吴府的小姐是娇惯了一点。如今却又听见这样的话,心中的想法大有改观。一时间,竟然忍不住爬起了窗户。
寒松看着王爷像个登徒浪子一样的顺着窗户缝偷看,捂着嘴嗤嗤的笑了起来。却被怀文的眼刀杀了一记,赶紧捏住嘴巴低了头,肩膀却还是因为发笑而忍不住颤抖。
“几位施主稍等,我去端茶水来。”小沙弥小手一举,向屋内的三人致意,又向屋外站着的还夕致意,便要离去。
还夕早就觉得这小沙弥可爱至极,哪里忍心让他端茶送水,“小师傅,不用麻烦了,我们不渴。”
小沙弥站住脚,冲还夕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认真的说道,“那几位施主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都不用了。”还夕蹲下,笑着看着他,“小师傅还没有告诉我们你的法号呢!我们怎么找你啊!”
“哎呀!”小沙弥一拍脑袋,一副忘了大事的样子,又是逗得还夕一笑,“我法号空云。”他又偏头想了想,问还夕,“现在施主蒙着面好认,可一会儿施主们要是去了梅林,人群中,我该怎么找你们呢?”
还夕轻轻摘下面纱,莞尔一笑,“我叫还夕,你可以喊还夕,或者还夕姐姐,可不能喊吴府。记住了?”
那小沙弥用力的点点头,“记住了,还夕姐姐!”然后就噔噔噔的跑开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还夕怕这个小孩子在门槛上跌倒,一直看他出了院门才放下心来。手中的纱巾又轻轻戴上,走进西厢房,轻轻关上了房门。
寒松的耳力虽然不如怀文,可关门的吱呀声还是能听见。
他憋着笑,“王爷,人都进屋了,还看呢!”话毕,又挨了一记凌厉的眼刀。
“多嘴!”怀文直起身子,装模作样的掸掸衣裳,装模作样的踱着步子走回桌后,又装模作样的拿起湖笔,继续装模作样的抄录经文。
可他的脑海中,始终浮现着还夕的姿态。
不似大家闺秀的骄矜,不像小家碧玉的怯懦,也不若江湖侠女的爽利,更不是向公子口中欢场女子的婀娜。虽不是惊为天人,但这种让他捉摸不清的感觉,总是难以忘怀。
尤其是容貌,还有笑时的样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又只是朦朦胧胧的,记不真切。
写字不专心,就要写错。
寒松看他写了错字而不自知,只心中暗道“花痴王爷”,却不敢再说。再说可就不一定是眼刀了。
片刻之后,怀文又无意的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只是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不清。
“我们走吧!”
“小姐,手炉。”
“怎么不披上披风?”
“不想披。”
“外头这样冷,冻着了可怎么好?”
“从这里到梅林才多远。在梅林里走,披披风碍事。”
“还是回去拿上吧!”
“走吧,没事……”
等那声音消失了许久,怀文才搁下笔,盯着经文出神。
复又径自走向炭盆上架着的铜壶,手刚贴上壶把就被烫的缩了回来。寒松不知他是着了什么魔,怕他再烫着,急忙拦下。
可他却走向一旁的衣架,拿了斗篷,只潇洒的留下一句吩咐,“想着给西厢房送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难想,那寒松在屋内又要如何的奚落他了。
才出了报国寺的东小门,吴卿香就冻得打了个喷嚏。还夕见她冷得不行,就要解自己的披风下来给她。
“不用,不用,你穿着吧!你身子弱,又是客人,我不能让你冻着。”吴卿香用力的捂着手中的暖炉,可是她太冷了,冷得手里似乎一点热量都感觉不到,“老人们都说,冻冻就不觉得冷了。咱们接着走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还夕展了披风,把两个人裹在一起,“素蕊,你快去把三小姐的披风取来。”说罢,又把自己手中的暖炉递给她,“再往暖炉里多添两块炭,回来给三小姐。”
只是这一伸手,披风开得更大了。一阵冷风灌进来,还夕冻得一激灵,喷嚏连打了好几个。
吴卿香见她也打上了喷嚏,怕她也冻着,赶快从披风下钻了出来,又给还夕捂紧,转头就跑了,“你披好了吧,我自己去就行。”
“素蕊,快跟着!”还夕连忙招呼素蕊跟上。今日寺里的香客又多又杂,禅房客房之间的小路众多,可别再出了事情。
可是,吴卿香真的是冻坏了,跑起来一会儿就没影了。素蕊哪里跟得上她的脚步,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转了两个弯,眼看小院就要到了,吴卿香麻木的倒着冻僵了的双脚,却在院门口装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哎呦!”吴卿香摸着撞疼了的鼻子,紧退两步,却又对那温暖恋恋不舍。
怀文也没有想过会和人撞上,又见衣着打扮十分眼熟,脸上还蒙着面纱,猛然间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就是方才院中那名为“还夕”的吴家小姐,心里咚咚直跳,莫名的有些紧张,“吴小姐,在下冒犯了!”。
吴卿香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她刚刚撞到的人是个男子。一时间羞愧难当,满面绯红,局促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