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还夕不能去。”自到了之后就未开口的武宣王怀文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只是听着没有同情景下的紧张之情,而是另有着一种戒备。
他说出这般维护的话,不为别的,就为吴还夕尚未明确的身份。尤其是雪鸮的那句“叙叙旧”,让怀文对吴还夕的疑虑不减反增。这二人要是串通一气,局面就更不好掌控。
思及此,怀文更是佯作自然的踱步换位,在太妃左后方站定。手虽扶着母亲,但位置却离吴还夕更近了一些。一防异动,二护母亲。
还夕自认不是什么舍生取义的大英雄,也不是甘愿同归于尽的刚烈女子。在平时,这样感天动地的替换人质之举她尚且不会去做,更不用说是现在疾病缠身的时候了。再者,要是府衙有什么救人的举动,吴世奇的反应肯定会比自己这个行动疲软的病秧子强得多。
虽不知怀文说此话是何意,但她还是从心底里感谢他替自己说了一句解围的话,免去了自己许多口舌。
“还夕小姐。”池氏抓着还夕的衣角,抓着这一丝希望,毫无底气的哭泣着。
还夕低头看看池氏,双目红肿,泪眼婆娑,那浓重的哀伤从心底积攒上了幽瞳,又溢满整个面庞。大约,这就是绝望二字。
她正怔怔出神,却听尤嬷嬷道,“姨太太,还夕的父母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遭此大难,他们也会伤心难过。”
尤嬷嬷心知自己不该插手别家的事情,但思及当年那幕相似的情景,思及当年那幕的抉择,她实在是觉得池氏的私心太重,又愤又叹,忍不住的出口维护。
池氏已无方才的那般失心疯狂,怎不知自己此言有差。但是她只是个溺爱独子的母亲,她又能作何选择?只是抓着还夕的衣角,一味的低声抽泣。
但对吴还夕来讲,尤嬷嬷的话,却让她苦笑自嘲了起来。父母?她的母亲若知此遭遇,定然会悲痛万分。可是,她的父亲呢?她的父亲会有半分的伤心难过么?那样的帝王,那样的绝情之人,大概心也是硬的,眼也是干的。
思索之间,还夕竟缓缓的迈出了脚步。以孤寡之命换一家团圆,听着好像还挺壮烈的。若有朝一日,他知道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女儿是这般香消玉殒,可会生出半句感叹?可能流下半点泪水?
看着还夕的举动,池氏震惊了片刻,颤抖着跪走到一旁,冲着还夕不住的磕头,却是自责愧疚的流了更多眼泪。
“吴还夕!”怀文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语气不善的低声喝住了她的脚步。
还夕跟步站定,微微抬眼,看着这人眸中不明戒备的情绪,讥笑他装模作样,压低的声音仅二人可闻,“王爷不是一直想致我于死地么?百般设计,多费思量。为何不顺水推舟,送她个人情?”
怀文不知她到底知道多少,但她坦然的样子让他原先的戒备中增了些因焦虑而生怒气。信中之事不像是胡说,若真不是她所写,那代笔之人也必与她有联系。吴还夕绝不可以逃,也绝不可以死。
对他这种别样的在意,还夕不以为然。斜跨一步,避开怀文的阻拦,就要上前。
“站住。”怀文制住还夕的胳臂,迫使她停下脚步。俯身贴在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言道,“四周屋顶上布置有弓弩手。你要是想活,就懈怠些脚步;要是想死,尽管和她串通一气。”
还夕视地,清冷一笑,挣开了他的钳制。
“姑娘且慢。”太妃抬步上前,站在还夕身侧,劝她思虑清楚。淡漠神情中的一缕哀伤,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子女之命也是父母之命,你可要想好。”
还夕转过身,看着太妃略带憔悴的面容,心下定了主意。临了之前,该解释的,还是总要解释清楚。她淡淡一笑,盈盈一礼,“多谢太妃记挂。那日太妃中毒之事,确非民女所为。府衙虽已查清,但民女觉得还是亲自来解释的好。”
“证人有过易,证人清白难。这个道理我们自然懂。”太妃微微点头,自己还是相信这个看起来思虑颇重的小姑娘,“怀文鲁莽,让你受了牢狱之灾,应该是我们过意不去才对。还望你不要介怀。”
“好了!”雪鸮不耐烦的吼了一句,双眼不安的环视着四周的寂静。可她心中,对这二人的言语倒是看得透彻,“磨磨蹭蹭的说了那么些话,无非是缘起人心不实、猜忌横生。这世上但凡有人一日,就有一日的胡思乱想。疑虑思量又何曾消减过?今日之事解释清楚,明日之事也还要再费唇舌。有何意趣?”
感受着四周隐隐漫上来的诡异,雪鸮无暇再听再说,只是召唤还夕速速上前。待还夕行至雪鸮身侧,雪鸮便飞速移开架在吴世奇颈间的清冷刀口,将其踹伏在地,又立刻半转身环住还夕的脖颈,刀刃再次紧贴皮肉。这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只在一瞬便已完成。
“武宣王,怎么样?是不是有些慌了?想让弓弩手在换人期间射杀我,是不是很困难?”雪鸮放肆的笑着,只是那依旧沙哑的声音实在是诡异非常。
怀文双拳紧握于身侧,看着对侧屋檐上连瞄准都没来得及的弓弩手,愤怒挫败夹杂。抉择着吴还夕是否无辜,抉择着是否该下杀心。
但雪鸮并未给他再击的机会,而是匆匆逃离。她揽还夕在怀,双脚轻点地面,云雾一般的后撤而去。
闻讯在后段阻截的兵士见她有人质在手,不得不在拦截线上让开了一个口子。戍卫城池的将士,也不得不因此而有所忌惮,紧闭的城门为之而开。
府衙差役、安阳城守军才追了半段,就离雪鸮越去越远。纵使是武功高强的武宣卫,也只追到了城外密林,就再也寻不见雪鸮的身影。
只在林外的官道旁,发现了尚且提着一口气的吴还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