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文面色一凛,默默不语。他下战场后同向彬说不再掌管夜阑阁,怕的就是这个。身为朝臣勋贵,却暗中做消息买卖,万一露了踪迹,不臣、不义、不忠,罪名可大可小,但终究逃不过大厦倾覆。
向彬听了还夕这话,也立马认识到了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捅娄子的大话。他有些后怕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立即拿扇子挡上了这张惹事的臭嘴,瞪大了一双桃花眼滴溜溜乱转,心里祈求着怀文能想出个招来应对。
沉默半晌,怀文终究是软了下来,“公主,臣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还夕听到这儿就明白了,再想到以前的那些事,索性打断了他的话,“武宣不是义贤,父皇自然也不会效法先祖。今日骠骑将军所言,我权当没听过。也请武宣王,拿捏好轻重。”
“是。”怀文别无可答,这话中的告诫他也是听得懂的。
若他尽忠职守,陈怀两姓和睦相处,将是陈朝树立的典范,即便有些小错,也不会有人敢动他半根手指头。可若志不同道不合,更甚背宗离法,那义贤就是前车之鉴。
可是,她不是陈帝。再如何说,也只是揣测心思而已。
三言两语过后,满室又是一片死寂。
许久,才被门外的喧哗打断。
“庄主,这里是驿馆,您不能乱闯啊!”
驿丞紧步小跑,呼哧带喘地想要追上前面的人拦下。可他到底人过中年,又身量矮胖,实在是跑不了多快,只好边跑边喊,那股子累劲儿,都快要丢了半条命,“庄主,庄主,您非要乱闯也行,可这两天真的不能啊!”
这位嚣张乱闯的庄主气冲冲地盯着几个闻讯而来的驿卒,僵持了一会儿。见他们不为所动,就气呼呼地转过身,正看见驿丞大伯累得半死半活地跑到她面前。她倒一点也不心软,指着身后的一众驿卒,对驿丞道,“让他们走开!再拦着我,我就让整个东坪镇的酒坊酒馆都不打给你酒!”
驿丞一脸苦相,求爷爷告奶奶地道,“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我怕了您成吗!我这辈子就好喝两口酒,您这不是跟要了我命一样吗!咱有话好好说,您这么到处乱闯不合适!您找谁跟我说,我给您叫出来,行吗?”
“不行!”那庄主一叉腰一瞪眼,吼道,“姑奶奶我倒要看看,他这么躲着我是什么意思!”
这位女豪杰就这么一边喊着,一边闯过驿卒自动错开的一条小路,直直往里去了。
那驿丞没好气地白楞了几眼自己这些没用的手下,又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一些在驿馆前院走动的亲卫。
许是怕饶了王爷清净,倒是有几个年少的亲卫想走过来管一管,却被身旁同行的年纪稍长得亲卫给拦下了,“兄弟,别去。听哥一句话,这事儿咱管不了,能躲多远是多远。”
于是,这位庄主犹入无人之境,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后院。
驿丞一见这边求不得帮,只好唉声叹气地拔腿追上,盼着能把这位姑奶奶拦在后院客室外头,“姑奶奶,我的小姑奶奶,这里头住着北境的好几位将官,还有武宣亲王,哎呦我说,这儿可不能去!哎呦,几位军爷,您别干站着,倒是帮我拦着她啊!”
可这里的亲卫跑得更快,老远看见个人影过来,就四散无踪。
驿丞看见这些武宣亲卫逃得逃、散得散,一个个的就像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心下也是纳闷。这堂堂武宣军,战场上刀光剑影都不怕,这会儿到底在躲什么?连自己主子都不用保护了?
疑惑间,就见还剩一人,勉强挺直了腰杆站着,拦在门前。
这人他认识,是武宣亲王的副将锦林。
驿丞心下暗自庆幸,副将不愧是副将,关键时刻就是比那些亲卫靠谱。他匀了匀气,都起袖口抹了抹汗珠,才想继续劝这位姑奶奶,就见了更为怪异的一幕。
“让开。”那庄主起先的态度和缓得多,但也只是相比于驿丞来说。可见锦林挺着脖子不为所动,一股无名火登时就上来了,声音虽不大,说得语气却好像煞有其事,“你小子想死也给我滚远点死,别在这里碍姑奶奶的眼!”
那锦林一听这话,莫名地生出一股战栗。同情地半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着的房门,合上眼,默默后撤一步,让开了大门。
吵嚷间,三人所在的这间客室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还夕惊诧之中转头一看,就见一位娥眉淡描、不点珠饰却衣衫锦绣的富户女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位点头哈腰、气喘吁吁却又惊惧不已的驿丞。再看门外更远处的那些武宣亲卫,早都不知道溜到了何处去,锦林也缩在门边成了个人影,现下只剩了个空荡荡的院子。
疑惑间转头,就见向彬悄咪咪地大展扇子,一边暗戳戳地上移挡住脸,一边灰溜溜地就要起身贴墙溜走,却不防被那女子喊住,“你!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