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斜阳,慵懒的挥洒在望月楼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子,林间静谧,可以听得见花瓣落地的声音。那是梅花开始凋零,初春开始的预兆。幽深的路径,到处都是梅瓣散落。
桌案上的小暖炉,烘烤着一壶薄凉的酒。暖意融融的仿若春日,充斥着这座小小的阁楼。微风皱起,打碎一池的梅瓣纷飞。西边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平地还刮起了一阵风,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窗台上的栀子花,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东摇西晃,还是君颢初来望月楼。在房间的一角,偶然发现了这株栀子。他欣喜之余,将栀子重新培土浇水。渴望春天的来临,渴望再次的重逢。
回想着萧易寒所说的话,巧巧心里很是不快。萧易寒似乎变了,变到连她也不认识了。当初为萧易寒疗伤,听他说着他的故事。巧巧还以为,萧易寒是一个容易受伤的男子。
现如今想来,是巧巧错了。她错在不应该救治他的,以至于让君颢和婉凝。生生分离,却又无法遇见。悔恨之余,巧巧想着应该去看看君颢了。如今虽说是冬末,却仍旧是阴冷至极。
推开门子,浓郁的酒香,散布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巧巧上前掀开帘子,看到了伏案的君颢。周遭很是安静,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只是屋子里有些冷,巧巧看到地上的炉火,半明半黄的,快要熄灭的样子。
她轻轻走过去,用火钳撩拨着即将熄灭的炭火。不消片刻,就听到炭火“哔啵哔啵”的响声。还不时迸出火星,屋子里也渐渐有了些微暖意。看着君颢安静的样子,巧巧都有些不忍打扰。
多年之后,她再次来到望月楼的时候。方才晓得,这一切似乎只是梦境。她渴望着的那个人,其实早就心有所属。不管如何,至少她从曾经拥有过。她抱着双膝,不觉嘴角露出了笑意。
窗外寒风呼啸,挟裹着一层雪花纷飞而至。边关的冬天甚是漫长,从八月开始飘雪。一直到次年的三月,还飘着所谓的“桃花雪”。巧巧很喜欢下雪,尤其是那场淋漓尽致的桃花雪。
粉红色的桃花,盛开在皑皑白雪下。像是一幕绚烂的回忆,掩埋在内心深处。慢火慢焙的小酒,也在此刻四溢芬芳。巧巧慢慢起身,准备从暖炉上拿起酒壶的时候。却是被滚烫的炭火,烫的浑身一颤。
“怎么这么不小心?”君颢放下手里的笔,转而轻轻接过酒壶,“我看看,你伤的怎样?”那么随意的话语,却在巧巧心头。刻下了深深的记忆,她慢慢伸出手去,心儿竟是没来由的砰砰乱跳。
指腹处,一串明晃晃的燎泡。着实让人心疼,君颢看了看。便从衣袖处取下一瓶药膏,在她的指腹处。缓缓涂抹,清凉的药膏浸润着指腹。滋润着她的心田,她静静地看着君颢,心儿略有欢喜。
从未有人,如此对待与她。许是他在关心自己吧,巧巧在心里暗暗想着。不过后来巧巧才明白,那不过是兄长般的关心。那时的关怀,也只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罢了。
时光纤弱,游走在这片夜色之下。挥之不去的,是梦里的遇见。君颢醒来的时候,尚是次日清晨。他走到栀子花处,看着花瓣有些葳蕤。不觉伸手碰触,却是掉了一片花瓣。
他的心儿一惊,有些恍惚的看到。木格窗外有婉凝的身影,那是怎样的念想。便是梦里也好,君颢心头暗喜,赶忙打开尘封的大门。一袭杏子黄,一对如水瞳眸。这昭思暮念的人,可不就是婉凝。
“凝儿,”君颢叫着这个名字,半刻才伸出手来。却又不忍碰触,他只怕是那般栀子。掉落一地的忧伤,这样远远的看着。甚好,甚好。只是多日不见的婉凝,怎会如此遥远、陌生。
“公子,公子?”片刻之余,巧巧方才开口唤着。不知为何,她的脚步已经不听使唤的。朝着望月楼而去,想要敲门的时候。门子却是被打开了,一脸憔悴的君颢,让巧巧欢喜之余,有些疼惜。
飞鸟扑楞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惊醒了君颢的这番美梦,他望着巧巧期待的眼眸。不觉缓缓转身回屋,原来一切,果然是梦境。他的梦是时候该醒了,栀子花就是最好的征兆。
随后,巧巧也跟在他的身后。“此番前来,巧巧是为,感谢公子的……”巧巧细细的声音,满含着羞涩。她要找一个理由,这样方才不觉着突兀。只是面对君颢的那声“凝儿”,巧巧顿时回到了现实。
其实不管怎样,只要陪着君颢便好。巧巧见君颢独自站在窗前,遂走上前去。犹豫了会子,方才开口道:“公子应该相信,月有阴晴圆缺的道理……燕姐姐会回来的,公子要保重身子……”
可是奇怪,这并不是她要说的话。她只是想着,不要君颢那么难过。她不想看到君颢伤心的样子,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心里也不好受的,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至少在君颢面前是这样。
有些事情无法预料,就连婉凝与君颢。同处一间府邸,却是擦肩而过。莫若说是命运的捉弄,倒不如说是因果的循环。巧巧很想告诉君颢,婉凝曾经就住在这里。可是,巧巧却做不到。
一个人是有私心的,如果她说了的话。那么萧易寒一定会阻止,那时的君颢会更加难过。素日伶俐的巧巧,此番也变的有些愚钝。“你来这里,可是他的意思?”君颢以为,巧巧是萧易寒派来的细作。
这在巧巧听来,甚是伤心难过。她颤抖着声音:“公子以为,我会是,会是监视你的么?我从未,有过此心……公子着实,冤枉了巧巧……”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让她无法抑制。
“你若不是细作,以后就少来这里,”君颢冷冷的言语,让巧巧顿觉无措。她只是想着,来安慰君颢的。可是君颢这么误会她,她简直是百口莫辩。或者说,是君颢嫌弃了她。
若是放在平常,巧巧一定会据理力争,然后讲出一番道理来的。只是面对君颢,她内心无比痛楚。即便说出那些解释,也会是多余的掩饰和谎言。原来在君颢心里,巧巧会是细作的角色!
茫茫沙漠,隐藏着一段悲伤的回忆。黄沙漫天,吹散着离人的苦思。就是在这里,尺素才和一凡走散的。自此以后,再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她一个人悲凉的来到玉池人家,渴求初晨和晚妆的帮助。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尺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当她从婉凝口中得知,君颢也消失不见的时候。尺素方才晓得,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计划好的,而这个人,也仿佛早就盯着她们了。
远处几重山峦,将这荒芜的沙漠,环绕了起来。尺素记得很清楚,君颢让他们提前来到江城。找到萧易寒,以备不时之需。可谁又曾料想,一凡就这样与自己走散了?尺素忽然有些害怕。
以前没有一凡的时候,她总是独自行动。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办事。只是自遇见一凡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没有孤单过。她知道会有一个人,陪着她的。不论生死,不论离别,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凡,你说我们,会在一起么?”尺素依偎在一凡肩头,满含期待着问道。夜空的星星,如此耀眼。安静如初的看着尘世一切,像是看透俗世。尺素很喜欢现在的感觉,与一凡就这么坐着。
在尺素的心里,一凡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是那次尺素的出嫁,一凡忽然出现。让尺素心里陡然明白,原来一凡的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尺素的心里暗暗欣喜。
天地浩大,尺素却只愿。在一凡的怀里共度一生,哪里才是自己的天地。很久很久以前,尺素的心里就只有“仇恨”二字。只是一凡的忽然闯入,打乱了她的所有,那一刻的缘分就此开始。
有的时候,缘分是一份很奇妙的东西。痛苦,伤心,苦涩,却又夹杂着些许甜蜜。一如君琰和丽妃,伊芙和突也其,君颢和婉凝。还有星空下的尺素和一凡,在这沙漠****结生死。
只是这份缘,让尺素难以捉摸。她在苦苦挣扎,海角天涯的许诺。是否太过执着,太过徒劳,太过幻念。她常常在想,一凡是不是也在与自己一样。在同一片月空下,思念着对方。
半空中一声雁鸣,寂寥中倾斜长空。沙漠处的某个角落,已经开始有了草儿发芽的迹象。只是很微弱,窸窣做响的声音,让人不忍卒读。薄薄的绿意,已然悄悄蔓延整片沙漠。
浑身酸软的尺素,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倚坐在一堆乱石上,微微平息着自己的心。她在努力回忆,回忆着与一凡分散的细节。或许,能够发现一些什么。只是命运弄人,这份牵挂,只会是徒然。
忽然,远处的天色开始昏黄。像是夕阳揉碎了,在沙漠处倾洒一片。几行过往的大雁,宣告着春季的来临。尺素仰望天空,似乎可以看到一凡熟悉的脸。相偎相伴,聚散终有别。
晴朗的天色,渲染着很好的心情。雁鸣高歌,倾诉一曲心声。有风吹过,浮动尺素的脸颊。微微泛着些许凉意,夹杂着丝丝眷恋。睫毛在轻轻颤动,似乎这场梦境,可以让尺素开心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尺素才微微睁开双目。一轮昏黄的轮廓挂在半山腰,想来已是黄昏时分。她正要起身,却看到了石头上的一只信鸽。她先是一愣,随后便心有所动。忙打开鸽腿上的纸条,果然是一凡的字迹没错。
“吾身安好,奴莫念,凡。”短短八个字,道尽一凡所有。如此看来,一凡已经是来过的。尺素拿着纸条,来到玉池人家找到婉凝。却已是泣涕涟涟,她哭着说道:“一凡他,他还是走了……”
一盏清茶,温暖着尺素的心。婉凝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着:“我想林公子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理由。他不会丢下你的,放心,放心……”一旁的纤云看了,不觉也默默安慰。似乎在纤云心里,已经将尺素当做了自己妹妹。
听着婉凝的安慰,尺素却还是忍不住伤心。她轻叹一声,不觉慨叹命运的不公。偏巧此时,晚妆进货回来。将途中所见一一告知初晨,初晨听了。忙赶过来寻找尺素,晚妆哪里有了消息。
听闻有了一凡的消息,尺素忙深吸了口气。紧紧抓着晚妆的手,焦急地问道:“晚妆姐姐,快告诉我,一凡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你先别慌,”初晨按着她的手,低声道,“晚妆会告诉你的。”
“江城,”晚妆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住了口。似乎有关林一凡,是晚妆在江城遇见的。尺素还要问下去,初晨便上前接口:“既然他在江城,你们还是去哪里最好……晚妆已经很累了……”
本来晚妆话语就不多,她本不愿多说什么。初晨知道她的个性,所以这才租住了尺素继续问下去的。一旁的纤云见了,也悄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那么难过。
“等一等,”婉凝忽然唤住了晚妆,她想要知道,有关君颢的消息。这个问题,初晨其实早就知道了的。她上前低声道:“晚妆如果是知道,早就说了出来。燕姑娘何苦,急在这一时呢?”
可是婉凝却不信,她知道晚妆消息灵通。林一凡的下落都打听到了,那么对于君颢,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看着婉凝一脸的伤心,晚妆也只是淡漠的说道:“同时天涯沦落人,你会找到他的。”
“我不明白,”婉凝摇着头,有些迷茫,“你告诉我,君颢到底在哪里?”可是婉凝这样问下去,只会加快晚妆离开的脚步。有关于君颢,晚妆只口不提。看着晚妆离开,婉凝不觉快速跟了上去。
初晨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安慰着:“算了,姑娘还是好生安歇最好。”“不,不!”婉凝忽然感到悲伤难过,晚妆是她唯一的希望。看着晚妆离开,婉凝的心像是刀割一般难受。
只是那番话,让婉凝顿觉失落。她不明白,为何晚妆会闭口不提。她一定知道的,或许有她的难处,亦或许有她的理由。一凡在江城,是不是,君颢也在江城呢?婉凝的心头有了一丝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