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旧在吹,拂动着边关城镇的落寞。细数着一圈圈年轮,修改一次次离分。悲剧的剧本,早就已然写好。回忆这般苦涩,让人不忍,将记忆封存。薄薄的雾气,撩起一段段如尘如雾。
筋疲力竭的伊芙,搀扶着突也其,慢慢的走近江城。这座让她毕生难忘的小镇,总也绕不开的回忆。虽说是严冬,伊芙却只觉着浑身都是冷汗。大约是毒素发作了的缘故,伊芙的眼前有些模糊。
一杯充满温情的水,却被伊芙冷冷的拒绝了。她不想看到突也其,更不想看到他对自己唯唯诺诺。在假扮胡族公主之前,突也其是西戎麾下的一名勇士。胆大心细,英勇气势。
“公主先歇一歇,属下这就去寻大夫,”突也其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却听得伊芙冷冷的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惜!你不用假惺惺的对我!我自己会走!”她一赌气,便自己一摇一晃的站起来。
哪里知道,只走了两步,她便双腿一软,歪在了路边。突也其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滚!我不想看到你!”“公主……”突也其看着伊芙中毒颇深,很是担忧,欲言又止。
“不要叫我公主!”伊芙忽然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突也其。他看着她发狠的样子,却从未远离过她。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伊芙,是最需要人来陪着的。她的狠心,都只是演给他人看的。
早晨的风有些冰冷,伊芙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突也其则默默的跟在后面,时刻保护着伊芙。他知道伊芙内心的软弱,也知道伊芙的孤独和伤心。他只希望伊芙平安,快乐。就是他最大的欣慰。
一座高大的牌坊下,是伊芙拉长的身影。她不停地询问过往行人,希望可以打听得到,有关君颢的消息。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突也其的心里默默地疼着。他不想看到伊芙不快乐。
有关君颢,伊芙只希望可以看到他一眼。哪怕一眼,也便足矣。即便她知道君颢不喜欢她,她也要去找寻君颢。君颢离开皇宫比她早一天,应该是住在这座小镇的某个客栈。
于是,她一间客栈一间客栈的挨着搜寻。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认真找寻,一个人一个人的耐心询问。从早晨到午后,仍旧是没有一点消息。江城镇比通化镇大不了多少,找人却是大海捞针。
“公主,”突也其忽然开口道,“这样子找下去,恐怕不是办法……不如去找江城县丞,他一定有法子的。”听闻突也其这么说,伊芙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嘴角露出开心的笑:“萧易寒也在那里呢!”
她笑得很是灿烂,在突也其看来,很是美丽。他喜欢看着她笑,这样也就是她开心快乐。萧易寒如今在县丞府上养伤,那么如果去了哪里。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君颢的。
事不宜迟,伊芙赶紧拉着突也其的手,焦急地说道:“快,快带我去县丞府!”她的小手抓着他的手腕,让他心里一暖。哪怕是为了别的男人,突也其也很是欣慰。带着伊芙,走向县丞府。
行至县丞府,已经是日落黄昏。彩霞辉映,日落西山。将县丞府的屋顶,映照的灿烂辉煌。家仆将伊芙两人引至厅堂,这才通告了穆县丞。双方见面寒暄一阵,便有家仆带他们去休息了。
晚饭时候,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入耳内。细细的侧耳听去,却又夹杂着哀伤的音调。凄冷,带着悲痛的寒意。让人不觉伤心落泪,突也其端了晚饭过来。伊芙却说道:“带我去书房,我要见那个弹琴的男子。”
书房的廊檐下,是萧易寒松绿色的衣衫。在这暗夜里,越发显得孤寂寥落。乌黑的长发,随意的落在琴弦上。有风吹过,一朵腊梅坠落在曲调上。萧易寒丝毫没有觉察,继续撩拨着琴弦。
修长的十指,白净的指尖拂过琴弦。传过一阵阵离殇,在这暗夜下,划出一道斑驳的痕迹。凄迷月色,模糊这一夜的无端思绪。周遭的一切,似乎早已不复存在。冬末的一刻,在这里微微泛起波澜。
“这么晚了,芙儿还不睡么?”他轻轻按下琴弦,将那支曲调,停留在这片刻的安详里。他总是叫她“芙儿”,不像突也其,生硬的唤她“公主”。这一声“芙儿”,让伊芙很是受用。
她浅浅的笑着,坐在一旁笑道:“公子果然城府极深,连芙儿来了也都知道。”在他们的约定中,只许唤萧易寒为“公子”,这样才不至于暴露了身份。萧易寒微微笑着:“我还知道,你是来寻一个人的。”
“公子既已知晓,就应该帮帮我,”伊芙说着,便往前凑近了一些,抓着他的胳膊焦急地说道。她知道萧易寒一定会帮她的,就算是不为了那个交易。“你要见他,也应该治好你的伤,”萧易寒淡然的说道。
原来,原来萧易寒什么都知道。伊芙说着,便松开了他的手臂,慢慢的捋了捋袖子。她不希望,他看到她胳膊上的毒疮。萧易寒看着伊芙,比他刚见她的时候,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一个人,倘或不经历风雨。那么便很难立足于事,对于伊芙而言。去往东麓便是很好的锻炼,萧易寒不觉笑着道:“芙儿长大了许多……”听着他这么夸自己,伊芙不觉脸儿红了一片。
“他已经来了,”萧易寒淡淡的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还需要,治好你的伤才是。”“没关系的!”伊芙连声说着,“不过,我可不可以,见见他?”伊芙低声羞涩问道,“我知道,你会有法子的。”
“好,”萧易寒从来不会拒绝伊芙,他知道做这桩交易,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而且楚君颢已经在萧易寒手里,不过他在等一个机会。等着婉凝到来而已,他要问婉凝一些话。
听着萧易寒的回答,伊芙心里有些淡淡的喜欢。其实她的心在萧易寒这里,从第一眼就开始了思念。对于君颢而言,不过是她作为细作应该完成的任务。她要见君颢,也不过是为了气一气突也其的。
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够说得太过明白。伊芙以为自己在东麓,可以忘记萧易寒,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情感。可是面对君颢难以忘记的婉凝,她才知道自己的心,一直一直都在念着另一个人。
下雨了,冬雨清净纯洁。安静的落在街道之上,巧巧举着一柄小伞,慢慢的行走在雨泥小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昨晚,萧易寒会对昨晚那个女子那么好。说是兄妹,却又不像。
比如今天下雨,巧巧实在在家里呆不下去了。才要出来散散心的,不是她喜欢下雨。而是她不喜欢家里的那个女子。回想起来,那个女子似乎中了毒。萧易寒正在想办法救治,巧巧的脑子很乱,很乱。
“姑娘,姑娘……”拐角处,是一个女声低声啜泣。在这雨下,很是哀婉凄楚。巧巧不觉回过头去,往前紧走了两步。才看到一处台阶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姑娘,正在抱着另一个姑娘痛哭。
真是可怜,巧巧想起了家里的那个女子。不觉感慨了一阵,她正要叹息着离开的时候。却不经意间,瞥见了昏迷的姑娘的面庞。虽然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却掩盖不住她应有的风华。
很是奇怪,这个昏迷的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巧巧忽然记起来了,是前些日子,萧易寒在书房画的画儿。画上的姑娘,跟这个姑娘十分相似!巧巧不觉又多看了一眼。
果然不差!她忙丢下手里的雨伞。拍了拍正在哭泣的纤云,笑着道:“走吧,在这里只怕是要冻出病来的……”“多谢姑娘,”纤云一面哭,一面扶着昏迷的婉凝,跟着巧巧去往县丞府。
巧巧将婉凝带回自己的房间,本想着通知萧易寒的。却转念一想,倒不如救下这姑娘。萧易寒到时候,一定会感激自己的。巧巧心里越发喜悦,吩咐了丫鬟去请郎中。
郎中看病的空当儿,巧巧又拿出自己的衣服和首饰。为那个婉凝准备着,想着婉凝醒来,见到萧易寒时,巧巧便觉者心里欢喜。郎中从内侵走出来,对着巧巧说道:“穆姑娘大可放心,那位姑娘只是太过劳累……”
听了郎中的话,巧巧心里很是开心。吩咐了丫鬟去熬药,自己则守候在婉凝身边。纤云看着巧巧如此细心,不觉感激的跪在地上:“多谢恩人的救命之恩!纤云在此替我家姑娘,给恩人磕头了!”
“快起来!”巧巧扶起纤云,笑着道,“爹爹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本地人吧?”“嗯,”纤云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来身份。唯有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
巧巧倒了一杯茶,递到纤云手上,笑着道:“你不用怕的,我爹爹是江城的县丞。我不会害你们的!能告诉我,你家姑娘叫什么名字?她跟我的一个故人,很是相像呢……”
一番善意的谎言,巧巧只希望确定,这个姑娘是不是萧易寒所念着的人。“我家姑娘……”纤云正要开口,却听到婉凝呢喃的声音。她忙走过去,抚着婉凝的额头,看着婉凝睡得很熟,才放下了心。
“我家姑娘唤作宁婉,”纤云故意将婉凝的名字反过来,她可不希望暴露婉凝的身份。宁婉,宁婉——婉凝,婉凝——阿凝,阿凝!巧巧的脑袋迅速转动着,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关系。
晚间,巧巧没有在房里。纤云便坐下来,细细的整理自己的包袱。包袱里都是一些平日里换洗的衣服,还有那一包银针。她慢慢的拿起银针来看,想着从婉凝昏迷开始,应该早就过了四个时辰。
“纤云,纤云……”婉凝模模糊糊的叫着,纤云忙丢下手里的包袱。走到床榻前,慢慢扶起婉凝,声音里夹杂着欢喜:“姑娘醒了?真好,我就知道姑娘不会有事的!”
婉凝的头脑很沉,眼睛也有些酸疼。模模糊糊的,好像是蒙上了一层砂纸。她望着纤云的脸颊,却是看的那么遥远。“纤云,”婉凝伸出手来,左右摸索着,“快给我扎针,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姑娘,”纤云的泪水,瞬间滑落脸颊,模糊眼帘,“你别吓我!我不想,不想给你施针!”因为元易斌说过,施针久了。不仅会双目失明,还会让人失去记忆。纤云不想这么做,她实在是担心婉凝。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婉凝的手腕上。她顺势抚着纤云的脸颊,浅浅的笑着:“你哭什么?我又不是没的救了……你忘了,咱们好不容易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找到皇上,然后拯救东麓么?”
纤云哽咽着点头,慢慢的摸出那包银针。手儿都在颤抖,婉凝紧紧抓住她的手,坚定的说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只管施针!不然我会怨恨你一辈子的!纤云,我不怕!”
看着婉凝坚定的眼神,纤云只好一面抹干泪水,一面拿出银针。放在火焰上消毒后,方才对照着元易斌给她的施针穴位。缓缓对着婉凝的后脑,渐渐的扎了下去。一针扎进穴位,纤云的手心都是冷汗。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每一针,都深深的扎进婉凝的穴位,刺激着她的大脑。疼的她咬着牙,浑身不住的冒着冷汗,双手几乎攥紧了拳头。纤云便不去看婉凝,狠狠心,继续往下一个穴位扎去。
她的双眼开始有些微凉,眼皮不再那么沉重。脑子里,渐渐变得清凉起来。待最后一针扎下去后,婉凝顿觉浑身好似云中燕。纤云看着她的眼睫毛,变得渐渐湿润起来,应该是针灸起了作用。
******的梦境,在婉凝的脑海里逐渐浮现。萧易寒微微笑着:“等我,我会娶你为妻……等我,我会娶你为妻……等我……”他的那句话,不断闪现在她的脑海中。似乎越来越清晰,离得越来越近。
“纤云,他好像就在附近!”婉凝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清晰的一片,望着纤云激动地说道。纤云以为,婉凝在说君颢,随后笑着道:“他比咱们早两天,自然在这里啊……”
“我不是说君颢,”婉凝左右看了看,转而对纤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江城县丞府,”巧巧忽然从房门外走进来,笑着放下手里的食盒,对婉凝解释道,“我是县丞的小女儿,穆巧巧。”
江城县丞,记得君琰说过,萧易寒就是在这里受伤。然后被县丞府所救治的,婉凝忽然记起许多。一时心绪难以平定:“可有一个男子,在这里养伤?”她的眼神,告诉巧巧,她就是萧易寒念着的“阿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