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梦境,一场红尘是非。痛心扉,独剩容颜憔悴。随风飞,化为相思泪。纤云轻轻的,为婉凝解开眼睛上覆着的白绫。随后又换上了新的草药,这才慢慢的为婉凝敷在双眼上。
元易斌曾经说过,不到三个月,是绝对不可以让婉凝见到光纤的。不然对于恢复眼睛,很是有不利的。“纤云,米酒可曾送去?”婉凝照旧温一碗米酒,让纤云在午后送去正阳殿。
长此以往形成的习惯,又怎能忘记。很多年以后,婉凝徘徊在正阳殿前。似乎看到了桌案上,伏案阅读的君颢。桌案上,是一碗温热的米酒。窗外风雪依然,屋内却温热如春。温馨的一幕,静谧而安详。
即便君颢从前天开始,就未曾踏足过正阳殿的偏殿。可是婉凝依然记挂着,一切都让纤云代劳。纤云一面收拾了药酒,一面笑着道:“姑娘放心,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就送去。”
就在纤云预备离开时,却听得脚步声传来。纤云不觉笑着:“到底是皇上,还念着姑娘……”她的话音未落,便见一袭白衣的君琰,夹带着一抹笑意走了进来。纤云这才住了口,随后去往正阳殿。
“小凝,你的眼睛,好些了么?”君琰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婉凝的心头顿时失落一片,她以为是君颢,以为是君颢愧对自己。可是她的以为,总是在瞬息破灭。也是,君颢怎会想起自己?
只怕是这个时候,君颢正在陪着伊芙公主吧。记得纤云曾经说过,君颢决定了要封伊芙为妃的。也好,这会子,还会有人记挂自己。“王爷来了?请恕奴婢不能相迎之礼。”婉凝的话语淡淡的,似乎隐藏着些微的悲伤。
床榻微微陷下去一点,是君琰坐在了旁边。他看着婉凝的双眼,已经被白绫覆住。而且他也听说,君颢已经让元易斌进宫,亲自为婉凝治眼睛了。这样最好,他的心里,也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只是,多日不见的婉凝,似乎瘦了许多。憔悴的面容,削瘦的身子。让君琰的心儿一动:“小凝,皇兄怎么没来看你?”“皇上在忙,”婉凝掩饰住内心的悲凉,笑着道,“王爷也知道,皇上还要操心西戎之战呢。”
自从上次,东麓战败西戎。朝中在君琰的带领下,无不叫嚷着“复仇”。好在陈书阁力排众议,与君颢站在了一起。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了最爱的女儿——萍贵人。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君颢将兵符的另一半交给了陈书阁。没有后宫妃嫔做后台,君颢更加信任陈书阁。这也是婉凝,为打消君颢的疑心。才会让萍贵人与陈书阁断绝父女关系,一切以大局为要。
不管怎样,在家国大事上。儿女私情变得微不足道,这一点也是婉凝在双目失明后。才渐渐的明白了,一切感情在朝政上,像是极易破碎的琉璃盏。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空剩下悲哀的叹息。
屋子里的炭火,发出“毕波毕波”的声音。君琰轻轻地掀开镂空雕花笼盖,拨弄了一下火炉里的炭灰。竟是忽然打了一个破喷嚏:“上次我着人送来的小银炭,你怎么不用?这炭火对你的身子不好……”
“我让纤云,送去了正阳殿,”婉凝平淡的说着,可是每次说起正阳殿的时候。她的心口,都会微微一疼。说好的有人替自己,照顾君颢的。为什么,她的心还会痛?难道,她还在乎他么?
婉凝不知道,就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君琰手里的笼盖,竟是掉落在地,发出“豁朗”的声响。显然,他也是为婉凝的这个举动,感到很是伤心。那是他的关心,她却将这份心思,送于了君颢。
当初为了要到小银炭,君琰动用了宫里所有的关系。才从库房里,要得一些小银炭。尽管只能够用小半个月,也算是君琰的心思。如今,却被婉凝全部送去正阳殿,好比在君琰的心口,剜去一道口子。
“王爷,怎么了?”婉凝不觉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君琰的举动。君琰楞了一下,继而笑着盖上了笼盖:“没有,是我自己失了手……”“王爷就不怕,将来太后怪罪下来?”婉凝忽然这么问道。
怎么会怪罪,太后毕竟是君琰的亲生母亲。倒是君颢非太后所出。“等到太后回宫,如果知晓小银炭被用在正阳殿,不知要气的怎样呢。”君琰微微笑着,在婉凝听来,总是一副淡然如尘的样子。
她很是欣赏君琰的气度,总是处乱不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仿若冬日的阳光,温暖却又关怀备至。但只是这幅笑容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这颗心思,很不巧,被婉凝很早就洞悉了一切。
“王爷去了莲香苑么?”婉凝忽然说起丽妃,总感觉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也许从一开始,丽妃和君琰,注定就是一个悲剧。一如萍贵人、薛梓若和元易斌,既然是悲剧,当初就不应该开始的。
听到“莲香苑”这三个字,君琰的眼神,才会显示出一点点的不同。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忘记丽妃,会忘记这个地方。却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早已烙下深深地印记。挥之不去。
“丽妃娘娘有皇上照顾,”君琰口是心非的说着,却在婉凝听起来,是一句哀伤的回答。毕竟小公主在皇后手里,对于丽妃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现在半个月过去了,丽妃依然在善光殿抄写经书。
要到何时才能够结束,君颢没有答案。婉凝也因双目失明,无法前往探视丽妃。本以为君琰不会知晓,可是君琰在宫里耳目众多。又怎会不知丽妃的处境,他却很狠下心来,不再去看丽妃一眼。
“丽妃生活的很苦,”婉凝叹息着,“半个月了,纤云说,她还在善光殿……王爷应该对皇上说一声,这样对丽妃的身子不好……”可是这样对丽妃而言,更是于事无补。因为君琰害怕,害怕看到丽妃伤心难过。
北雁南飞,徘徊青天。老鸦聒噪,盘旋树梢。北风呼啸,携卷尘埃。一树梅花落纷纷,小径荫深深。这天重华宫里静悄悄的,皇后正整备睡午觉。却听得一阵笑声传来,不用猜,便知道是江苓嫣。
记得上次见她,还是很多天前的事儿了。皇后还以为,有了伊芙,江苓嫣便心里有气,不会再来了。她懒散的歪在美人榻上,看着笑意盈盈的江苓嫣。便随口问道:“苓昭仪这几天不见,本宫还着实想念呢。”
江苓嫣笑着走向皇后,饮了一杯暖茶,笑着开口道:“娘娘不知道,苓儿的母亲才进宫。所以苓儿一直没有过来请安,如今母亲送来了家乡的特产。苓儿想着娘娘,所以特来带给娘娘品尝的。”
一听说她母亲带了特产,皇后不觉微微抬起头来。看着蝶儿手里端着一只果盘,果盘里是三只硕大的鸭梨。看着黄澄澄的,好像是垂下来的小灯笼。皇后顿时没了兴致,慢慢起身道:“这不是梨子么?本宫还以为……”
“娘娘不知道,”江苓嫣兴高采烈的介绍道,“这是苓儿的家乡,赣龙县出产的梨子。个儿大,果汁也多。娘娘且先尝一尝!”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让蝶儿端了梨子,递到皇后面前。
只见蝶儿用小刀,慢慢的切开了一小块儿。然后亲自递于皇后,她看着诱人的梨子,不觉拿在手里。轻轻咬一口,顿觉满口生香。在这干燥的冬季,梨子最是补充水分的。
先前宫里也有自己种的梨子,但却是在北国。梨子多是没有水分,如今这梨子。咬一口,便是甜在心坎里。皇后边用手绢擦拭唇角,边笑着道:“果然是好梨子,给皇上送去了么?”
“苓儿想着,皇后娘娘尝着好,苓儿才去给皇上送,”江苓嫣开玩笑着道,“不然,苓儿可不敢送去!”尽管是玩笑话,可是在皇后听来。江苓嫣越发用心了,也不知道这两天,江苓嫣在忙些什么。
“薛美人还好么?”皇后也是多日不见,想要问问她的境况。毕竟当初,薛梓若如今是被自己打压下去了,她在锦祥宫,应该与萍贵人是惺惺相惜的。而且又是江苓嫣的人,只是不知,薛梓若如今怎样。
听了皇后的话,江苓嫣微微笑着:“她染了风寒,正在锦祥宫里调养身子……娘娘不必为此事操心,倒是那个伊芙公主。听闻皇上要封她为妃,娘娘应该多多提防她才是……”
是了,如今薛梓若已经不足为患。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除掉伊芙才对。她转而看着果盘里的梨子,还有江苓嫣淡然的笑意。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便慢慢说道:“苓昭仪,你的心思,本宫应该猜到了。”
“聪明如皇后娘娘,”江苓嫣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皇后跟前,低声道,“只要娘娘一声令下,苓儿自当辅助娘娘,除掉这个假公主!”“本宫很早就有此心,”皇后淡然道,“咱们唯有,待皇上离宫之时再动手……”
模糊月色,映照在宽敞的长春宫。蝶儿沏了杯茶,递到江苓嫣手里。又去收拾床铺,睡的很温暖。却在江苓嫣看来,分外清冷。自从婉凝入宫开始,她便很少落轿侍寝了。
有三个月了吧,三个月,是九百多个日日夜夜。江苓嫣苦苦守着孤独的长春宫,开始理解当初薛梓若的心。当初联手皇后,苦心对付薛梓若。如今失去了一个竞争对手,她却觉着有些孤独。
对于薛梓若而言,江苓嫣自然不会放弃。她的目标是后位,自然要联合薛梓若对抗皇后的。可是她知道,眼下是要除去伊芙。无暇顾及此事,唯有等到君颢离开皇宫,才可毫无顾忌的下手。
走到窗子边,看着凄冷的月色,她只觉着世事无常。不知道君颢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君颢何时离宫。忽然,她竟是想到了婉凝。自己的那个表姐,不知为何,她觉着婉凝对于她,威胁小了许多。
也是很多天,未曾见到了婉凝。听说婉凝双目失明,而且行动不便,就住在正阳殿的暖阁。梁王君琰也时常进宫来看她,这些小事不论真假。江苓嫣似乎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那个后位。
也许是时日久了,就会淡淡的忘却吧。可是江苓嫣想错了,她只是暂时放下了对婉凝的恨意。等到伊芙惨死,薛梓若赐死,皇后被废的时候。她才渐渐地看清楚,皇后的位置,依旧是留在婉凝哪里。
她一直记着君颢的那句话:“自朕之始,不再册立皇后之位。”这句话,就是对江苓嫣的一个警告。像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江苓嫣费尽心机,却是得不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后位。
“蝶儿,你去正阳殿看看燕婉凝,”江苓嫣想要弄清楚,那些结论,到底是真还是假。尽管现在的婉凝,处于劣势。蝶儿答应了一声儿,便要出门去。不料重华宫的侍女,忽然走了进来。
她对着江苓嫣行了一礼,才慢慢开口道:“皇后娘娘让奴婢告诉昭仪,才刚太后已经回宫了。昭仪明天去请安便好……”什么?太后回宫了?怎么还不到冬至,太后竟然提前回宫?
“你可见了太后?”江苓嫣很想知道,这个太后到底要做什么。还是,更为确切的说,太后在等什么。侍女摇了摇头:“奴婢尚未见着,只是传了皇后娘娘的话。昭仪明天,就可以见到太后了。”
还真是奇怪呢,蝶儿见江苓嫣怔怔的站在窗前。不觉说道:“娘娘,夜深了,赶紧休息。明天去重华宫看看,不就知道了?”“皇上准备什么时候离宫?”江苓嫣忽然问了一句,这个消息,是她从其他小太监口里得知的。
“奴婢也说不好,”蝶儿道,“上次说是今天,可今儿皇上还在正阳殿的。娘娘怎么了?哪里不对么?”太后忽然提前回宫,君颢却是要离宫。还有,梁王楚君琰日夜进宫,说是探视婉凝来着。
一切,似乎每个人都在酝酿着一个阴谋。“下雪了,”蝶儿忽然指着窗外的月,奇怪道,“怎么还有月亮?这雪下的奇怪呢……”江苓嫣不觉往外看,雪花纷纷扬扬,下的酣畅淋漓。只是明天,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