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松翠柏,雪梅轻暖。枯枝上,在暖阳的照应下,竟也隐约生出了几穗新芽。在这严寒的冬日,散发着经久不息的梅香。似乎为这新生的婴儿,图一个好彩头。冬月初八,很好的日子。
这一天是小公主的满月之期,君颢早已经下了旨意。吩咐要皇后,在重华宫准备满月的庆典。丽妃的身子也好了些,满心欢喜的来到重华宫。彼时皇后衣着庆典的礼服,端坐在由大毛毡子铺就的梨花木椅上。慢慢的品着茶水。
当丽妃来到重华宫时,眼眸再也没离开过那只摇篮。她知道,她最爱的女儿,就睡在哪里。可惜,没有皇后的指令,她不能够过去。哪怕仅仅距离几步之遥,却依旧是远在天涯。
皇后看出了丽妃的慈母之心,不觉说道:“怎么,来了也不去看看小公主么?你到底是她的母妃……”有了皇后这一句话,丽妃喜得走近摇篮。小公主真可爱,小脸粉嘟嘟的,像是一颗嫩芽儿柔软。
一时母爱之心顿起,丽妃伸出手来,将小公主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小脸儿,越发的疼惜起来。小公主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被母妃抱着。也伸出小手,不断地摩挲着丽妃的脸庞。
只是丽妃没有想到,这一次见小公主,竟会是永别!狠心的皇后,将自己和小公主永远的隔离开了。以至于到最后,丽妃都未曾见到过小公主一面。这是她最母亲的失职,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一缕茶香,弥漫着重华宫的每处角落。侍女添了炭火,屋子里越发的暖和起来。“皇上今日有事要忙,所以本宫就代劳皇上了,”皇后说笑着,便要侍女拿来一只长命锁。亲自给熟睡的小公主,戴在了脖子上。
丽妃见了,便起身谢过:“娘娘的这份厚礼,嫔妾替小公主谢过娘娘!”看着皇后对小公主这么好,丽妃也便放了心。就在这时,听得一阵脚步声。她回过头去,却是江苓嫣和薛梓若。
“真是该罚,”江苓嫣笑着对皇后道,“若不是路上滑的紧,可不早就来了么?快让我看看!”她说着,便看到了丽妃怀里的小公主。喜得从丽妃手里,接过小公主。小公主乖乖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
江苓嫣一时欢喜,将自己的一只镯子,放在小公主的怀里:“这是我进宫时,我母亲送的。就只当是,本宫送给小公主的贺礼!”谁知这只镯子,竟是摔碎在地。一地悲伤,一地徒劳。
“蝶儿!”江苓嫣立刻吩咐蝶儿,大声质问,“你把本宫的镯子藏哪里去了?本宫的镯子,从来不会碎的!”蝶儿忙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奴婢冤枉!镯子一直都在府库里的……”
说到府库,江苓嫣又继续问道:“本宫要你收好的,你怎么收的?”“还是算了,”梓若拍着她的肩,故意道,“府库的掌管侍女,是重华宫的宫人……”听了梓若说的话,江苓嫣不觉将目光,投向了皇后。
渐渐寒风,席卷着宫苑深处的忧伤。梓若的一番话,让皇后顿觉要发生什么事端。果不其然,江苓嫣江小公主放在摇篮里,冷冷的质问皇后:“我素来不进府库,这镯子,如何会被人偷梁换柱?”
“妹妹怎么知道,你的镯子被人换掉了?”皇后慢慢的蹲下身子,捡起了一片碎玉,转而问江苓嫣:“这玉看起来,像是江北的和田玉。易碎易裂,实属正常。妹妹不要冤枉了好人……”
江苓嫣反而冷哼一声:“可是嫔妾的玉镯儿,却是西域的翡翠玉。坚固的很,母亲告诉我,从来不会碎的。”“妹妹的意思,是本宫的宫人所偷?”皇后不屑的问了一句,江苓嫣狠狠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梓若也走过来,细细的看了看,点头对皇后道:“如果嫔妾没看错,那么上次嫔妾来重华宫。就在妆镜台上,看到了同样的玉镯儿。”“大胆!”皇后立刻高声喊着,“谁要你插话来着?”
“娘娘切莫着急,”江苓嫣走到妆镜台前,一面对皇后道,“看一看,不就全都明白了?”一面已经伸了手去,打开了第一层小抽屉。果然,那枚镯子好好地躺在抽屉里,江苓嫣心中暗喜。
皇后见了,顿时一片迷茫。她立刻沉这声,对身旁的侍女道:“去!把红莲叫来!”红莲便是府库的掌管侍女,也是重华宫的宫人。她走进重华宫,看到了一脸怒色的皇后,立刻跪了下来。
“本宫何时,多了这只镯子?”皇后将镯子递到红莲跟前,要她细细的看着。红莲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才摇了摇头:“奴婢没见过,也不记得娘娘有这么一只镯子。”
淡淡一句话,皇后立刻变了脸色。梓若则在一旁看得清楚,不觉无心说道:“昭仪娘娘的镯子,在府库里保存。却又出现在重华宫,重华宫的宫人,又是府库的掌管侍女……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
“红莲,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已经气得脑子混沌,指着红莲大声质问。红莲则不动声色,淡然回道:“奴婢只是府库的侍女,在重华宫,也只负责端茶递水。”
再没有多余的话语,皇后还要问下去。却听得江苓嫣冷笑:“如今出了内鬼,皇后娘娘还要她承认些什么?呵,重华宫也不过如此!”“江苓嫣!”皇后忽然指着她大骂,“你这是在,挑战本宫的耐性!”
第一次见到皇后对着自己发脾气,江苓嫣也不觉乐了:“娘娘何必这么生气?就不怕惊扰了小公主?若是被皇上知道,定然饶不过你的!”她说着,便大笑着走出了重华宫。
皇后素来与江苓嫣,只是小过摩擦。哪知道,这次的玉镯一事。竟是江苓嫣与她的正面交锋,而且还拉拢了薛梓若!本来梓若是自己身边的人,却被江苓嫣利用,皇后更加气恼。
“红莲,到司刑房领杖责二十!滚出重华宫!”皇后看得出来,红莲应该是被江苓嫣暗中收买了。当红莲离开的时候,没有一句怨言。只是皇后这次,真是冤枉了红莲。
入夜的月,薄如蝉翼。薄薄细细,软如露珠。映照在幽深宫苑,越发显得孤寂落寞。正阳殿内,灯烛微弱的摇晃。君颢习惯性的唤着婉凝的名字:“凝儿,朕的米酒呢?”
直到殿内无人答应,他才意识到,婉凝离开了。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空荡荡的殿宇。心里一片失落,婉凝会去哪里,君颢不觉望着那处偏殿。眼眸再也不曾离开,似乎那里还残存着婉凝的味道。
“皇上,奶茶——”伊芙端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递到了君颢面前。她看着君颢的眼眸里,充满着无尽的思念。心里也很是疑惑,那个燕婉凝,到底哪里吸引着君颢,让他魂不守舍。
半晌,君颢才回过神来。看着伊芙在自己跟前站着,对淡淡的说道:“入夜已深,公主何不早去休息?”“听王公公说,皇上还在忙,”伊芙边说,边抚了抚额角的青丝,笑道,“芙儿便过来看看。”
只见君颢慢慢的坐在桌案前,继续翻阅着奏折。口里对伊芙说道:“朕还有事要做,公主请回吧。”言罢,君颢便再也没去理会伊芙。伊芙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坐在桌岸旁,看着君颢在批折子。
烛火下,映照着君颢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是寒冰一般,让人难以靠近。这样的男子,伊芙还是第一次遇到过。似乎君颢的心里,藏着许多的秘密。周围很静,静到可以听到君颢的心跳。
“皇上,”是王连瑛的声音,他照例走进殿内,问君颢今夜落轿一事。君颢心里念着婉凝,挥挥手道:“罢了!王连瑛把公主送回去要紧!”“我不走,”伊芙倔强的说道,“我要陪着皇上!王公公出去吧!”
王连瑛听了这话,不觉犯了难。可是君颢的话到底不能违抗,王连瑛便笑着对伊芙道:“突也其还在等着公主,公主不要为难老奴才是。”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大胆!”伊芙起身,叉着腰指着王连瑛道,“我是你的主子,也是东麓未来的国母。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听了这番话,王连瑛不觉笑了:“皇上还未曾册封公主,这话言之过早……”
哪知道伊芙不依不饶:“册封我是早晚之事!王公公未免不把我们胡族,看在眼里了吧?”“很晚了,朕要休息了,”君颢不觉放好折子,起身对王连瑛说道:“公主既然不走,咱们便走。”
看着君颢和王连瑛离开殿内,伊芙不觉在心里冷笑。她不过是耍了一个小小的脾气,就让君颢厌恶至极。待君颢前脚刚走,伊芙便立刻,在桌案上和书柜里找东麓的另一半兵符。
本来君琰手里,是有一半的兵符。可是他却怎么,也拿不到另一半。于是便求助于伊芙公主,伊芙为了西戎,连声答应。当初君琰从宫里拿到的兵符,被君颢发现后,就被销毁了。
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拿到手。如此一来,便可以成功调动东麓大军。与边关的萧易寒一起,里应外合,夺取皇位更加容易。只是伊芙没想到,她的计谋,很快就被君颢识破,并且也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熟悉的温暖,无边思量写一半。婉凝的房间,温馨雅致。君颢每天都会派人,收拾婉凝的房间。一切摆设一如昨日,干净的桌案上,摆放着素净的桃花笺。是君颢最喜欢的,淡若烟罗,细如青烟。
桌案的一角,压着一叠厚厚的宣纸。君颢一时翻开来看,却是婉凝所练习的字迹。歪歪扭扭,好像是风中的柳枝。看起来柔若无骨,君颢不觉轻轻笑着。每一张上面,都写着许多的子。
由此可见,婉凝每天都在练习写字。君颢的心里甚是欣慰,忽然,一张字映入他的眼帘。让他的心儿微微一颤,是一个勉强算得上工整的“颢”字。只是左右结构脱离开来,像是仇人似的。
他不觉拿起这张字迹,仿佛是可以看到,婉凝很是用心的在写这个字。他的心儿一动,又翻看了下面的纸张,也都写着许多的“颢”字。每一笔,都是婉凝的心血。每一划,都是婉凝的情意。
“凝儿,你在哪里?”君颢开始习惯了婉凝在的日子,婉凝为她温米酒。为他铺床叠被,为他准备龙袍。他的墨汁,只有她才研的刚刚好;他房间里的熏香,只有她才知道,是淡雅的栀子花香……
如今婉凝就这么走了,让君颢顿觉失落万分。当初他留下那份卖身契,就是希望留住婉凝。无奈,他留得住婉凝的人,留不住她的心。或许她已经去往边关的江城,找寻萧易寒了。
也许当初,自己追回婉凝,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开始回忆,回忆着与婉凝的点点滴滴。一切仿若昨日,对于婉凝而言。君颢更多的则是习惯,当他习惯了她在身旁,便再也离不开。
可是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君颢站在街头,望着婉凝熟悉的脸庞。才倏然明白,自己当年错怪了她。这份遗憾,是君颢无法弥补的。他被君琰赶下皇位,流落街头巷尾。是婉凝,依旧对自己不离不弃。
“谁?”君颢瞥见了一道黑影,就在窗子外面。只见伊芙衣着黑色长衫,笑意盈盈的走进来:“找了半日,王公公才说,皇上在这里。”她一面说着,一面顺势看到了桌案上的纸张。
她正要伸出手去,却被君颢拦下,他冷言道:“公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皇上这么说,倒像是我们很生分,”伊芙嘟着嘴,坐在椅子上,略带抱怨道,“我已入宫多日,皇上如何不册封与我?”
看着伊芙这张俏丽的笑脸,君颢更加觉着虚伪。他一把抓住伊芙的手腕,生硬着说道:“跟朕走!”伊芙被他抓的手臂都发红了,一路上不停地喊疼。可是君颢却丝毫,不理会伊芙。
直到走到正阳殿,君颢才拿出一张白纸,仍在伊芙的脚下:“这就是你进宫来的目的!”这是伊芙进宫前准备的,一张略带粘性的纸张。可以把兵符的图案,印在这张纸上。
伊芙大吃一惊,自己藏得好好的,怎么会被君颢发现?她顿时哑然失色:“皇上怎会发现?难道昨晚,皇上没走?”她惊讶的看着君颢,却见君颢冷笑道:“你是西戎的细作,朕怎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