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断高楼明月,天涯彼此各一方。此生唯愿一醉,盏酒一杯,清泪化为灰。恨过了,忘记了,从来不后悔。古柏青幽幽,老松翠展展。珠影清理,花落一片初冬时节。
丽妃心情沉重的走过长长的走廊,想起尺素所说:“皇后唤娘娘过去,说是有紧要之事。”丽妃越想越觉着后怕,她总觉着,会发生些什么。当初小公主满脸红斑,丽妃便忐忑不安。
这个时候,皇后又要唤自己过去,不知做些什么。她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慢慢的走进重华宫。皇后满面怒色,丽妃更觉着头脑发昏。而且没想到,君颢也在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君颢将一块旧帕子,扔在自己跟前,冷冷的质问:“这块帕子,可是你的?”地上的帕子,是一块儿石青色的手帕。丽妃定睛去看,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
而且这块帕子,也是尺素说要带给小公主的。怎么会,到了君颢手里?丽妃抬起头来,看着君颢冷冷的面目,一时不知要说什么。遂微微点了点头,君颢冷笑着:“一个梁王还不够,你还要怎样?”
这番话,问的丽妃云里雾绕。她茫然的摇头,确实不知君颢要问些什么。却又听得皇后缓缓开口:“彦丽儿,你只要说明,与元易斌的关系便好,本宫自会稳妥处理的。”
听着皇后,唤着自己的名字。丽妃更觉浑身发汗,她只是摇着头:“嫔妾不知,娘娘究竟要嫔妾说些什么……”“元御医,你来说吧,”皇后说着,便要尺素将元易斌带了进来。
这时,只见元易斌从侧门走进来。皇后开口询问:“元大人,你是御药房的御医。医术高明,人尽皆知。你来说说,你与丽妃是如何相识的?”什么?丽妃听在耳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原来皇后误以为自己,和元易斌有不正当的关系。难怪,难怪皇后一直质问自己。听了会子,才听得元易斌拱手道:“医者父母心,微臣行医与后宫主子。自当尽心竭力,娘娘大约是误会了。”
“这些客套话,本宫不想听,”皇后淡淡的说道,“本宫只想知道,这块旧帕子,如何解释?”看着尺素手里捧着的石青色帕子,元易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当时说的要自己带着帕子,给小公主,都是骗人的话!
真正是想要诬陷自己和丽妃,而且帕子又从自己身上所得。那么就更加说不清了,元易斌一直想要明哲保身。如今却是不经意间,卷入了这场是非场中。旧帕子,也代表着情人之间的定情信物。
看着皇后得意的面容,元易斌便知道,这是皇后自编自导的。如今他说什么,也是无用了。如实答道:“小公主夜里睡不着,尺素姑娘就要微臣,拿着丽妃娘娘的帕子,说是要给小公主的。”
“朕听闻,元大人及善言辞,”君颢冷言道,“黑能说成白,你想怎样说都好。只是你与后宫妃嫔有染,是要受流放之刑的。”“皇上明鉴!”元易斌淡然道,“微臣只知,明君成大事者,从不计较小节。”
他所说的“大事”,便是君颢稳固君位。他看着元易斌淡然的神情,并不似皇后所言。倒是他说话言辞谨慎,君颢听了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但宫规不可违。罚俸半年,在家闭门思过一年!”
雪落无声,半空刮起了微微凉风。元易斌侥幸逃过了一劫,让皇后顿感意外。她以为,君颢会重重责罚他的。也罢,不过这次,元易斌也算是受了重重一击。相信他的妹妹元汐月,梁王王妃,也会有所反应的。
尺素点点头:“王妃那里,一定会有所动静。”“后日你便要嫁入王府了,”皇后慢慢的说道,“到了王府,一定要找出那些信件!”皇后是想着,暗里帮助君颢。那么就可以,稳住自己的后位了。
看着眼前跪着的丽妃,皇后冷笑着:“彦丽儿,你可知,后宫妃嫔与宫外男子私通,会有何后果?”听着皇后用了“私通”二字,丽妃分外伤心。她低着头,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虽然皇上不予追究,可是本宫掌管凤印,打理后宫,不会做事不理的!”皇后说着,又加重了语气。着实让丽妃,心头猛然一震。接着,皇后又说道:“念在你为皇上诞下小公主,本宫会从轻发落。”
不一会儿,便有尺素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姑姑。丽妃一看,立刻浑身颤抖起来。皇后对丽妃说道:“你既然犯了错处,就要接受惩罚。到善光殿处,罚抄写经书,面壁思过!”
“娘娘,”丽妃含着眼泪,颤抖着声音道,“嫔妾,叩谢娘娘……”最终,她还是没有求饶。皇后早就知道,丽妃虽然贤淑,可是软弱的缺点却被皇后掌握着。皇后知道,丽妃就是死,也不会求饶的。
当丽妃站起身,只觉着浑身酸软无力。好在尺素及时扶住了她,她才勉强往前走着。“王爷?”丽妃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是了,是君琰无疑。他微微笑着,正看着自己。
许是自己的幻觉,许是自己的痴念。丽妃再不奢求什么了,如果说她还有什么憾事,那便是没有,见到小公主一面。她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也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
五彩斑斓的梦境,在她的眼前不停地变换。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君琰轻轻的笑着,告诉自己,说要迎娶自己为妻。可惜那一道高高的宫墙,将这段承诺,远远的阻隔在了外面。
原来承诺就像松果,经不住风吹雨打的袭击。丽妃微微闭上眼睛,只觉着心口闷闷的,喉头有些泛甜。她轻轻咳了两声,嗓子像是夹杂了许多的血丝。侍女展开帕子,却是一滩血迹。
环顾四周,丽妃这才看清楚。这里并不是自己熟悉的莲香苑,而是善光殿,也就是后宫的佛堂。是为了太后,而修建的。只是太后到了冬至年下,才回到这里住一段时间。
也罢,离开了那红尘俗世。对丽妃来说,反倒不是一件坏事。她想要起身,却只觉着头重脚轻。侍女过来扶着她道:“娘娘,还需多加休息才是。”多加休息?丽妃望着那成堆的经书,无奈的苦笑着。
满城风雪,沾染一滴相思回忆。多年以后,每段故事,结局是否都相思。只影形单,问世间情是何物。大红嫁衣,渗透着尺素点点滴滴的相思。她回身望着,渴望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什么都没有。风雪掩埋了一切的一切,尺素回忆着这片风雪。只觉着心口微微作痛,她没有哭泣。只是将眼泪,生生咽了回去。自己只是一个侍女,对于主子的话,从来都只有“服从”二字。
眼泪算什么,委屈算什么。只要主子一句话,她都会去做。一切都只是为了替父报仇,而能够做到这一切,就只是楚君颢了。楚君颢是皇上,自然可以做到。而尺素,也甘愿做一枚棋子。
一抬花轿,缓缓朝着梁王府走去。风雪之间,一星绯红显得格外显眼。尺素紧紧握着手里的那半块儿玉佩,几乎要将与玉佩捏碎。“这是我随身的玉,”“如果有什么不测,你只需拿着这半块儿玉。来长春宫找我便可……我叫尺素,于尺素……”
很多年以后,尺素依然记着那个夜晚。夜色迷蒙,自己亲手将玉佩,交于林一凡。两块儿玉佩,便是一张虎符。君颢要尺素交给林一凡,就是为了要保护好虎符。以便落入,梁王君琰手中。
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尺素咬着唇。看着玉佩上奇怪的图案,想起林一凡淡然的神色。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痛。她正想着,忽然轿子停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尺素只好掀开轿帘,看个究竟。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场景。林一凡静静地站在轿子前面,风雪在他周遭翻动。风儿卷动着他的长衫,好似一尊雕塑,站在尺素面前。安静的雪花,坠落在他的肩头。
那一刻,尺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是做梦?她呆呆的站在雪地中,望着林一凡发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找自己?梦,一定是做梦!尺素不敢向前走去,唯恐打碎了这个梦境。
“出嫁,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林一凡轻轻的说着,嘴角不带一丝表情,“我也好,送你一程。”这就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却让尺素分外失望。她以为,他会说出那句话来的。
她的以为,就这么破灭了。林一凡是君颢的贴身侍卫。所以个性冷淡,性格不外露。尺素自然也不敢奢望,林一凡会对自己有什么情愫。可是尺素分明觉着,他是在乎自己的。
片刻,尺素淡然笑着:“劳烦林大人送我,我还真是有福分。”他看得出来,她眼角的睫毛,有些湿润。不知道是被雪花沾湿的,还是因为泪水而浸染的。好像带着,丝丝的哀怨。
大红嫁衣在风雪间,好似一点红梅痕迹。两人互相对望,似乎隔着一道屏障,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尺素无法忘记,林一凡那双漆黑的眸子。真好,起码他还来送送自己。
花轿重新启程,尺素不忍再看。林一凡却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守护者尺素。厚实的雪地,很快落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回忆的味道,在此刻变得越发清晰。略微带着苦涩和辛酸。
光阴刹那,思念浊成酒酿,尽数饮下。一生一瞬,便成相思。尺素颤抖着的心儿,在此刻仿佛万千根银针,扎的分外疼痛。多少次,在后宫被打被骂,她都从未哭过。
只是这一次,她想要哭。想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当她回忆往事的时候,才会记得这场婚礼。竟然是为了复仇,而献出的牺牲。真可谓是不值,林一凡,此生唯有负你。
腊梅飘落一地,沾染了尺素乌黑的青丝。喜娘搀扶着她走下花轿,慢慢的走向石阶处:“梁王府”。模糊的眼帘,打湿了她的回忆。石阶上,站着淡然如风的男子,正是楚君琰。
她苦涩的笑着,这就是自己的夫君。就是君颢要自己,对付的仇人。她咬着唇,将所有的委屈,含泪咽下。任由君琰挽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喜堂。她没有回头,她只怕不忍离别。
“慢着!”正当尺素和君琰准备拜堂的时候,却听得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尺素心头一惊,他终是肯来了。只见林一凡慢慢走过去,轻轻看着尺素,说道:“素儿,给我一个机会。”
好像是无尽的嘲讽,尺素掀开盖头,看着林一凡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有那半块儿玉佩,不觉心头微微一颤:“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口是心非的尺素,唯有如此说,不然会被君琰发现他的身份。
似乎君琰并未觉察,而是笑着对林一凡说道:“公子若要参加婚礼,那就等我们拜完堂,可好?”不想林一凡并未理会,而是径自走到尺素跟前。冷冷的问道:“欲笺尺素寄天涯,你的天涯归期呢?”
他还记着这句话,尺素的心里,顿时暖暖的。他没有忘记,是真的在乎自己。可是为什么,在婚礼的路上,他就不肯带自己走呢?是不是,他还在犹豫?尺素看着他,满是感激的目光。
不管怎样,他还是念着自己的。如此便好,也不枉尺素的一番心意。半刻,她才轻启朱唇:“劳燕分飞几多愁,不忍离别随九州。公子的心意,小女记下了。”听得出来,尺素的声音在颤抖。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他忽然抓着她的手腕,进一步追问,“儿女私情无法成就大事。可是如今少了你,这所谓的大事。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他说的弦外之音,她都知道。
可是为了复仇,为了帮助君颢。尺素唯有如此,她含着委屈,强装笑颜:“公子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便可成功。”她说完这句话,便重新盖上红盖头。转过了身子,林一凡看着却是那么孤独。
那时的林一凡,从未在乎过这段感情。所以这场感情,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当他回身补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于尺素而言。是心中一个无法弥补的痛,如果他知道,就一定不会放手。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林一凡错过了一生最美好的场景。他的回忆里,满满的都是尺素的影子。那场风雪,淹没了他的痛楚。留下的只是萧瑟的雪夜,天地浩大时的满目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