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雨水迷离。雾气笼罩在一方晴空之上,好像是一层软软的轻纱。风吹来,夹杂着枯萎的黄叶,在天地之间。仿若一道七弦琴,悠悠弹奏着曼妙的乐曲,清辞委婉。
大槐树下,是萧易寒的营帐。此时纤云和王连瑛,已经被萧易寒绑在了里面。动弹不得,纤云努力挣扎了半天,仍旧是毫无用处。“别白费力气了,”萧易寒从外面走进来,冷言相对。
晌午的时候,他出来为江苓嫣熬药的时候,就看到了纤云和王连瑛,还有梁玉珍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直到后来追过去,却看到梁玉珍已经走远了。萧易寒模糊听得,要将江苓嫣送交陈国的话,可他仍然要问明白。
因为萧易寒曾经答应过伯母,照顾好江苓嫣的。现在看来,她被人这么冤枉,萧易寒怎会罢手呢。他只是想着,问问纤云究竟在做什么。毕竟这中间,隐约间还夹杂着梁玉珍。
谁知纤云听到萧易寒这般对她说话,不觉将脸扭向一边。她不想看到萧易寒,为了这么一个心思深远的女人,不惜与陈国难堪。纤云对着王连瑛使了一个眼色,就是不要让他说出缘由来。
“我知道你对我心存成见,”萧易寒慢慢坐下,轻声对纤云道,“可嫣儿是我的堂妹,何况这次她的确是被冤枉的。我总要调查清楚,还给嫣儿一个公道,所以纤云,请你告诉我,你究竟要对她怎样?”
“这话说的可是奇了,”纤云冷冷的反问道,“我不过是一个侍女,怎么会对她怎样?反倒是萧守卫,我只奉劝你一句话。可别忘了当初姑娘的脸,是怎么被她毁容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份紧张的气息。面对纤云犀利的质问,萧易寒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对不起阿凝,知道江苓嫣犯下了弥天大罪。所以他才要迎娶阿凝,给予自己一份赎罪的机会。
可是这一次,他必须要把江苓嫣带走。绝对不会让他的嫣儿受苦,故此才会将纤云和王连瑛绑起来。“等到我把嫣儿安置好,我便会向阿凝道歉,”萧易寒此刻心里明白,这次幕后指使定是婉凝。
诚然如萧易寒这般聪慧之人,自然猜出了其中因果。纤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她板起面孔来,开始数落起萧易寒:“姑娘若是知道你这样做,肯定会伤心,会生气的,她如今是你的妻子,你却让她这样失望……”
风儿吹皱池水里的涟漪,圈圈荡出往昔的回忆。一片黄叶缓缓坠落,打碎了这一个秋天的念想。当初纤云眼中的萧易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谁会料想会为了所谓的亲情,而变得这般冷淡。
似乎往日间他的情分,他的许诺都化为乌有。纤云不禁对这个男子,生出了一份厌恶感。纵然是她的康哥再坏,也总还有一份良心未泯。萧易寒这样袒护一个罪人,就是纤云也对他失望了。
烛火凄然,晃动着曾经的情分。但见萧易寒端来饭食,递到纤云的跟前,略带歉意道:“你如今怨恨我,我不怪你。但只是委屈你在这儿几天,待嫣儿安全的离开,我便会放了你的……”
听着他这一番言辞,纤云越发觉着虚伪和卑鄙。像是看到了当初的梁王楚君琰,心里一套,面上一套。“萧易寒,枉我纤云看错了你!”她将饭菜踢翻,以示对萧易寒的反抗。
青青松柏,凉凉露水。凄迷薄薄夜色,折射淡淡月光。雨后的风儿轻轻,荡漾着秋季五彩的梦幻。此时的纤云只觉头脑昏沉,嘴巴也是干干的。喉咙间,像是冒了火似的干疼。
当她回身,看着身边的叔父王连瑛时。早已经是眼冒金星,额头冷汗涔涔。模糊的眼帘前,仿佛是看到了婉凝。她微微咧开嘴笑着,却又自怨自艾:“姑娘容量,云儿无能,无能……”
她的气息微弱,说起话来也是毫无力气。但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渺远的声音,像是在叫着她的名字。她努力睁开眼睛,隐约可以看到,来人正是梁玉珍。是了,是梁玉珍没错。
怎么,她会在这里?纤云才要开口询问,却被梁玉珍扶起身子:“先别说话,喝口水润润嗓子。”茶水流入口中,滋润着纤云干涸的心田。她这才觉着,身子慢慢的有了些许力气。
“谢谢,”纤云轻轻开口,想要站起身子,仍旧是力不从心。浑身酸软,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快,快来把她背起来,”梁玉珍冲着身后的内侍挥挥手,那个小太监,便将纤云背在了后背上。
谁知纤云却是惦念着王连瑛,不觉向梁玉珍投来求助的目光。梁玉珍只说,安置好了纤云再来救王连瑛。于是便在前面引路,带着少卿和纤云准备先行离开。此时外面夜色迷蒙,起了一层雾气。
正当他们快步往东边而去的时候,却忽然有一把利剑,“嗖”的一下子飞在了梁玉珍的脚下。她惊了一跳,赶忙住了脚步。不待她回过头去的时候,萧易寒早就大踏步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此时月光有些迷离,梁玉珍清晰地看到,萧易寒面色阴沉。想来就是阻止梁玉珍把人带走的吧,本来梁玉珍就是趁着萧易寒不在,这才带着自己的侍卫少安解救纤云来的。
可是怎么也逃不过,萧易寒的这双眼睛。但见他拔起地上的利剑,然后将利剑架在梁玉珍的脖子上:“把纤云给我,我便放了你。”他的话语不冷不淡,让梁玉珍顿时愣在那里。
记得以前初遇萧易寒的时候,他是一个情义并重的好大哥。给予梁玉珍快乐,而且为了不让自己受苦,还专门把自己从皇宫中救出。他的这份情谊,让梁玉珍甚是感动。
只是在封丘的这几天,梁玉珍看着萧易寒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让她失望了,似乎婉凝的存在,可有可无。反倒是那个幕后黑手,陷害婉凝的江苓嫣。才是萧易寒的全部,是萧易寒值得珍惜的人。
水洼里的一池积水,倒映着清冷的月光。萧易寒可以清楚地看到,梁玉珍面上的两行清泪:“玉珍,大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他慢慢放下利剑,不想与梁玉珍起什么冲突。
此时纤云听得清楚明白,她慢慢睁开眼睛。可以看到梁玉珍眼眸中的恨意,还有萧易寒眼神的多少落寞和无奈。她索性顺势夺过萧易寒手中的宝剑,趁着萧易寒没有防备,狠狠刺入了他的胸口间。
“萧大哥!”梁玉珍就是再恨,也不过是言语之间。谁料到纤云会对萧易寒用剑,顿时血流如注的场景,让梁玉珍慌了手脚。她的心底,到底还是有着一份兄妹感情的。
“快走——”纤云紧紧抓着梁玉珍的手,大吼一声。梁玉珍方才回过神来,被纤云拉走了。秋风起,秋叶落。凄冷的暮色,蕴蓄着一份安然。当纤云做出这样的举动时,唯有等到,回到京都再祈求婉凝的谅解了。
月光迷离,堆积着几层落叶。宫苑漪澜亭,入秋凉玉阶。徘徊几度春秋,不见栀子花开时。多年以后,谁还会记得漪澜亭处的相遇。那时的回忆淡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味道。
夜色静谧,偶尔可以听得到远处山谷。潺潺的流水声,只是在入秋时节,显得越发悲凉落寞。楚君颢椅座在窗子下,再次拆看从京都来的书信。却始终不相信,信中所言。
左相告诉自己,皇后娘娘是婉凝所害。如今婉凝就在宫里,说是照顾青鸾,实则是打算长住宫中。而今证据确凿,希望楚君颢快些回宫,按照宫规处置婉凝。左相敬上。
本来这个寒冬,好容易风平浪静。这一封书信就好像是一块儿石头,在楚君颢的心头,击下千层浪花。他曾经那么的相信婉凝,甚至于同婉凝一起同甘共苦,哪里会想到,婉凝才是幕后黑手。
信纸上的每一个字符,都好像是一把尖刀。不断的刺痛着他的心口,战场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只是心口上的疤痕,又怎样才可缝合。他苦笑着,将信纸慢慢收入衣袖中,他要回宫亲自问问婉凝。
微微闭上双目,他的脑海中。闪现出婉凝微笑的眼角,似乎遇到再大的困难,婉凝从来没有轻言放弃。就是她被毁容,双目失去光明的那一刻。也没有软弱退缩,反倒是更加坚强了。
回想当初初遇婉凝,她硬生生撑下那些板子,又含泪忍受江苓嫣的侮辱谩骂的时候。楚君颢只是想到了婉凝的那份坚强和隐忍,却从未曾想到,婉凝的心底还存着一份妒忌和毒辣。
说她妒忌,是因为每次说到“落轿”两个字的时候,婉凝都会心不在焉。那个时候的楚君颢,只当是婉凝在乎他。说她毒辣,是因为她陷害皇后的手段,就这么栽赃在了江苓嫣的身上。
只是当初想着,婉凝是为了报毁容之仇。谁知后来婉凝私自拆看军报,调动军队这件事情。让楚君颢感到不可思议,这些年来跟在自己身边,没想到婉凝学会了不少的军事谋略。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教婉凝读书识字。一个漂亮的女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子。然而婉凝想要报私仇的心思,却在权利场中慢慢延伸,有些干涉朝政的味道。
因为心里对她存着喜欢,不忍对她下手。楚君颢才会将她许配萧易寒,让她离开皇宫的权利旋涡。哪里想到,她会仗着自己对她的恩宠。再次回到宫中,难道是想要独揽大权?
不会的,朝中有大臣和军队。她一个小小的侍女,不会有那么大的权力。大约正如左相所言,婉凝回宫的目的。就是为了销毁当年陷害皇后的证据,包括当年牵涉到的一些人。
只是那个时候的楚君颢,不会想到。婉凝早已依仗太子的势力,在宫中布下了自己的眼线。她所做的,不过是想要在宫里有一番作为。为自己当年承受的委屈,摇旗呐喊。
微风轻轻吹过,将楚君颢的思绪带回到了黄昏午后。他最喜欢黄昏的到来,一片夕阳将天地万物染成金色。婉凝静静地站在一边,为自己研磨。然后一碗米酒,温暖着往昔的回忆。
落叶婉转忧伤,无牵无挂的落在水面上,慢慢的荡漾出圈圈涟漪。像是当初和婉凝的故事,一点一点的慢慢铺展开来。越是信任有加,对她心存念想。越是不敢相信,真相的残忍不堪。
火炉内跳动的火焰,在安静的夜色下,不断发出哔啵哔啵的响声。楚君颢看着信纸的一角,被火苗慢慢烧去的时候。又忽然收回了手,他要留着这封信,要婉凝亲自告诉他真相。
他揉着发痛的额角,只觉着头脑发昏。此时一杯热茶,递到他的跟前:“皇上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早些休息。明儿还有事要忙……”是婉凝的声音,楚君颢慢慢的抬起了头。
模糊的眼帘前,楚君颢再次定睛看了看。方才确定是纤云,不是婉凝。他晃了晃脑袋,长长的吁了口气,对纤云道:“你让王连瑛准备准备,明儿就预备回宫。”
此刻的楚君颢,只是想着早些回宫。能够见到婉凝一面,听听她的说辞。然后去王陵内,祭拜逝去的皇后娘娘。这些日子疲于应付诸侯间的事情,宫里的事情还真是有些荒疏了。
“适才公主过来,说明儿个陈君要来拜见皇上,”纤云一面慢慢的说出这些话,一面偷眼看楚君颢的反应。但见楚君颢将茶水放在桌案上,又将一封信塞入了袖子里,方才疑惑的问道:“要紧么?”
“公主亲自前来,想必是紧要的事情,”纤云看得出来,楚君颢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不过纤云还是要留住楚君颢,如此才可商议,让陈国带走江苓嫣。不然宫里的婉凝,可就没法子交代了。
听着纤云如此说,楚君颢不觉起身,望着窗外的明月道:“封丘已然交割清楚,难道还有其他紧要的事情?”这个时候的楚君颢,满心只想着左相的那封书信,实在想不出,陈国还有什么要紧事儿了。
“想来是关于公主的事情,”纤云见楚君颢没有什么心思,唯有先假意说出自己的猜想,引起楚君颢的注意,“公主本是到我东麓和亲为贵妃,而今死而复生,大约就是为这件事儿吧……”
听着纤云这么分析,楚君颢不觉对纤云也是另眼相看。当初把纤云给婉凝做侍女的时候,是希望让婉凝有个伴儿。现在看来,这个纤云也被婉凝调教的,颇有“王臣之风”了。
如果宫中女子也如纤云和婉凝这样,替君王分忧,倒也不是件坏事儿。怕就怕她们权力欲望过重,那就不好收拾了。纤云被楚君颢看得有些害怕,他的目光如此犀利,还真是看到了纤云的心底里去了。
“若是这件事儿,朕仍旧将公主接进宫做贵妃,以维系两国和平,”楚君颢慢悠悠的说道,“若是其他的事情,朕可就不一定答应的。”当初梁玉珍假死的事情,全当做是婉凝的功劳吧。
尽管婉凝有错,可也毕竟利用了梁玉珍,揭发了江苓嫣的罪证。不然到现在,陈国指不定还要与东麓开战讨个公道呢。只是这“其他的事情”,楚君颢看到了纤云眼眸中的一丝异样,却仍旧猜不透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