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天空,泛着透明的蓝。没有云朵儿,几只早莺在枝头欢唱,高歌着春的喜悦。一缕阳光折射大地,平铺在远处的青山之上。远远望去,像是一副如诗的画卷。
历来东麓春耕大典的地方,都在郊外的大青山脚下。那里是成片的土地,周围的百姓均在哪里播种收获。而且那里的土地,也最是肥沃。在那里举行春耕仪式,也是希望来年五谷丰登的。
此时婉凝站在廊檐下,正在细细的准备大典的用具。祭奠的香烛纸钱,果品托盘。还有酒水、各色瓜果、文房四宝、扫帚痰盒、灯笼纸张、拂尘蚊香,以及大典时穿的冠冕服。
登记在册的物件,婉凝都一一看了个遍。马车也是上好的琉璃楠木车厢,周围辅之以磨砂玻璃映衬。四周垂挂着流苏香囊,一阵暗香扑鼻而来。此时纤云又吩咐小宫女,抱来了两件厚实的披风。
春耕至少需要三天,加上大青山谷的空气有些潮湿。纤云唯恐婉凝受冷,这才特意吩咐了尚衣局,抓紧时间制了棉衣,用以御寒。看着纤云这般贴心,婉凝一时感激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到底是跟在自己身边四年的丫头,如今看来确实像亲姐妹一般。自从尺素出家以后,纤云就失去了唯一的妹妹。她把所有的关爱,都投在了婉凝身上。虽说是主子,却照顾的宛如妹妹一样。
为了顺利出行大典,主仆二人又看着单子,细细的核对了一通。这才放下心来,纤云为婉凝系好披风,嘱咐道:“这一走又是半个月,姑娘如今身子不好,云儿不在身边,可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以前为了找寻尺素,纤云离开了婉凝一年多。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女仆的职责。这次又要婉凝一人离开,心里颇有不舍。可是自己还有一个青鸾,她没有办法脱身的。
“你也一样,”婉凝轻轻抚着纤云的手,要纤云好好保重自己。从京都达到大青山谷,单趟路程就要五天的时间。来回算下来,也却是有半个月了。婉凝只是担心,宫里纤云的身子。
两人又互为嘱咐了一番,纤云这才依依不舍的送了婉凝去往宫门。谁知,正当她们走到漪澜亭的时候,却被一个小宫女撞了个满怀。纤云立刻板起面孔,厉声吼道:“走路没长眼睛?”
“云姑姑……”那个宫女见了纤云,忙跪在地上求饶,“奴婢,奴婢正要找您呢。可巧,在这儿就遇见了。”这倒是一个会说话的宫女,纤云听了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
据这个小宫女说,宫门前正在闹得厉害呢。说是云宏小皇子,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喊“娘亲”,还非要到君颢那里求册封。本来还无甚心思听得婉凝,却被“云宏皇子”这四个字吸引了过来。
倘或被云宏皇子唤为“娘亲”的那个女子,必然不是凡人。可又会是谁呢,婉凝正自疑惑的时候。却听得那个小宫女说道:“奴婢打听得真切,那本是待选的秀女,唤作陈雪樱……”
可是巧合,亦或是偶然。云宏竟然唤陈雪樱为娘亲!是了,今日乃是第一轮拣选的日子。纤云此时云里雾绕,倒是婉凝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必然是何玉的主意,想要推举陈雪樱,必要拉拢云宏皇子!
细雨绵绵,这春日里的雨,有些绿意。展眼望去,那些丛生的小芽儿,夹杂着露水的清香。相随着一朵栀子,安静的绽放。当婉凝赶到宫门的时候,云宏正搂着陈雪樱哇哇大哭。
四周一片宁静,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陈雪樱也反手搂着云宏,跪在地上。任凭春雨打湿肩头,也不肯起身。不知道是何缘故,并不见君颢有任何反应。反倒是雨水,下得更细密了。
这个时候,纤云想要递过去雨伞。却被婉凝拦了下来:“她素来胆小懦弱,今日难得这般情形,你若是去了,反倒是不好。”这是婉凝所知晓的,想要陈雪樱为后,必要磨练她的性情。
再者说来,陈雪樱也活不了几天了。能够利用一天是一天,如果放在以前,婉凝必然会百般照顾。可是如今,想着陈雪樱陷害自己的那段时日。婉凝就会心里发狠。
蛊毒最是怕水,如今要陈雪樱在雨水中跪着。对于婉凝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至少,加速了陈雪樱的病情。婉凝什么都不求,只求着目前的计划,可以对付江苓嫣就好。
至于牺牲谁,或者是利用谁,婉凝也不在乎了。此时周围一片水雾,打起一层水汽。婉凝慢慢走到君颢身边,轻声道:“皇上,出行的吉日到了。万不可,耽搁了行程才是……”
这是婉凝看准了的时机,她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看看君颢对陈雪樱的态度,还有对这个云宏皇子的看法。这样,婉凝才可以把握君颢的心。她的话语,像是一片薄薄的云。
“纤云,让她跟着宏儿一起,住在钟粹宫吧,”君颢的心里,不是没有感情的。在面对云宏唤着的那声“娘亲”,君颢的记忆,飞回到了还是太子的时候。偶然之间,见到了云宏的母亲。
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都是年少时的懵懂,才会酿就这般后果。直到迁都的时候,先皇只带走了君颢。那个小丫鬟,也就被留在了辽源。也是很多年后,君颢才得知了这件事儿。
而今再见到云宏,已经是六年后了。云宏抱着陈雪樱的时候,君颢不觉心儿一动。如果要云宏做太子的话,必是要“嫡长子”才可。那么封了陈雪樱为后,要她抚养云宏,岂不是名正言顺。
何况看着目前的状况,云宏对这个陈雪樱,很是眷恋。中宫皇后必是要平民百姓,可以防止外戚专权的发生,陈雪樱也恰好符合了这个条件。一切顺理成章,只待一个名号。
只是眼下春耕大典在即,不可耽搁了。君颢又不好当众,流露出自己的主意。也罢,先让陈雪樱暂居钟粹宫吧。有纤云负责安排,至少也不会让云宏感到难堪和悲伤了。
当婉凝扶着君颢,走上马车的时候。纤云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此时何玉从旁悄悄走过来。冲着纤云使了个眼色,纤云转过弯儿来。原来此前说的,要云宏帮忙就是因为这个呀。
就是要趁着大典君颢出行之际,云宏唤陈雪樱为娘亲。如此一来,必会要君颢记忆深刻。而且,还会忆起往昔时间。那么,加上他对云宏的愧疚。必会依着云宏,封了陈雪樱为后的。
果然是一箭双雕之计,纤云慢慢的走向陈雪樱,严肃道:“而今皇上有旨,要你搬入钟粹宫。江苓嫣定会闻风而动,你要万分仔细小心。”于是从那一天起,宫斗便开始了无休止。
九州列土,有楚国叛变的陈国大夫,自立国度。在距离楚国和东麓遥远的东南边陲,建立了小小的陈国。定都阳城,而今已历经了六十多个年头。陈国虽小,却是强弓硬弩。
不过陈国到了这一代国君,自然是有些衰败的意味。去年与南方大国楚国沼泽一战,折损十万将士。自此之后,陈国再也没有还击之力。加上东麓趁火打劫,让陈国更是雪上加霜。
其实在陈国国君的眼里看来,只要保住陈国便可。他本欲想着帮助楚君颢复国,然后还可求得喘息的机会。谁知公主被害,让陈国上下人心惶惶。于是又要叫嚣着打仗,为公主报仇之类的话。
报仇自然是要的,只是眼下兵力太少,而且粮食又接济了东麓一部分。只有今年春天,让农人努力耕耘才是。梁玉珍本为公主的宫女,这会子恰好可以代为出嫁,到了陈国也可刺杀楚君颢。
当宫里上下已经为梁玉珍准备好了一切的时候,国君又要宫女,送来东麓的迎亲礼。看着从马车上,搬下来的几十大箱物件。还有用红绸带,系着的各样礼盒,玉珍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倘或就这么嫁到东麓去,是不是以后,回不来了。国君告诉她说,只有行刺成功,才可有回国的机会。这么说来,玉珍有些伤感。她本以为国君会说些让她宽慰的话语,而今她明白,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在那个时候,她就想着。就算是不为了公主,为了自己的自由。也要行刺成功,不可以失败的。“东麓使臣萧易寒,拜见公主千岁!”熟悉的话语,让玉珍有些始料未及。
她抬起头来的瞬间,确却是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不是萧易寒还会是谁?就是自己的结拜大哥呀!是惊讶,亦或是恼怒。都不足以形容玉珍此刻的心情,大哥怎会,是东麓的使臣呢。
起初刚刚遇见萧易寒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珠宝商人。途径陈国的时候,是为了寻找商机而已。现在忽然告诉玉珍,他是东麓的使臣!玉珍愣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办,玉珍忽然想起,自己早就把自己去往东麓的计谋,告诉了萧易寒。也就是说,萧易寒定然是被派往陈国的细作了。他知道了所有,有关陈国内部的消息。
真傻,玉珍真是傻到可以。她怎么可以相信,萧易寒所说的那些谎言。什么珠宝商人,什么寻找商机。不过是萧易寒遮掩的手段罢了,不然怎会,对自己代嫁这件事儿这么上心。
“不用解释,”玉珍定了定心神,然后忽然变了一幅神色,“萧易寒,你隐藏的真够深的呀!假意探寻我的身份,跟我找寻公主……你敢保证,这一切不是你提前策划好的么?”
面对玉珍的质问,萧易寒本就无言以对。他早就会料想得到,这一天的到来。只是引来玉珍的误会,的确是让萧易寒有些愧疚。他是来探寻公主的不假,只是未曾想到,会发生这许多事儿。
他慢慢的坐下来,然后轻轻地敲着桌子。转而告诉玉珍:“信与不信,都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我是东麓人使臣,自然是完成皇上交给我的任务。”这个时候,解释说得多了,反倒是有些无用。
夜色微微凉,拂动着宫苑里的水晶帘幕。守候在西纱窗下,品着一杯芳香的茶水。玉珍仿佛可以看到,桌案对面做着萧易寒。微笑的眼角,修长的十指轻轻举起茶杯,品着一味碧螺春。
很可惜,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留客饮那里,是萧易寒最先找到的公主。如果不是早有计划,怎会料到公主在留客饮。不管怎么说,萧易寒都是东麓人。不会和自己,是一心的。
对于玉珍来说,萧易寒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秘密。现在出嫁在即,如果将萧易寒的阴谋说出口,会不会影响到两国的联姻。玉珍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与萧易寒共度年夜的情境。
那一天的大雪纷飞,她与萧易寒坐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烟花绽放。真的是一件,令人回味的记忆。在玉珍的生命中,她自小都是一个人长大。除了公主,她第一次感到开心和快乐。
好容易得到一个知己朋友,如今却被这样的欺骗,让自己分外恼火。她面对萧易寒的不肯多言,来回踱着步子,焦急的说道:“你哪怕,提前告诉我一声也是好的呀……”
只是萧易寒苦涩的笑着,夜色下的他略显内疚:“你若要将我供出,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你可曾想过,后果会是如何。”陈国必然向东麓讨要公主之罪,以萧易寒为人质。
只是这样的结果,相信玉珍不会看到的。思来想去,玉珍还是不知如何是好。她披了衣衫,一个人提着灯笼走出公主府外。有风吹来,晃动着府门外的大红灯笼,有些凄凉。
现在的梁玉珍,是陈国的公主。再过上两天,就要嫁入东麓,完成她的任务。早在几天前,国君就交给她一把匕首。大婚的时候藏在嫁衣里,然后找一个机会,扎向楚君颢的心口。
匕首上是淬过毒的,沾血的话就会毙命。每每想到这样任务,玉珍就会浑身颤抖。她虽然性格豪爽,不输男儿之风。只是要她杀人,要她行刺东麓的皇帝,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可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公主,被东麓所害,她要为公主报仇的呀。为这个任务,玉珍连续几天都没有睡好。她看着月色下的牌匾,心里一阵凄冷。此时夜色深沉,她一个人走在街头。
是不是就这么走下去,就可以走出阳城,走出陈国。此时月上东山,笼罩着一片静谧安详。只可以听得到,虫儿鸣叫的声音,还有玉珍轻轻的脚步声。牌坊处,有士兵在巡逻。
可不是么,为了保证她顺利出嫁。国君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要她住进公主府,又派了许多侍卫保护她。是保护么,其实是害怕玉珍逃跑罢了。不论玉珍走到哪里,都逃不掉的。
她忽然想到了萧易寒,那个欺骗自己的大哥。也许有他在,自己就可以逃出去了。想到这里,玉珍忽然自嘲道,萧易寒本为东麓细作。说不定这会子,早就回了东麓汇报消息去了。
“萧易寒?”真是奇怪,方才还在想着他,怎么忽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玉珍正自疑惑,却看到了萧易寒将自己拉进了一条小胡同。他告诉玉珍,想要逃离,就乖乖地听话,出嫁。
月色下,玉珍望着萧易寒坚定的眼神。心里顿时所有的火气,全都消除了。跟在萧易寒身边这么久,怎会不知萧易寒的脾性。哪怕是萧易寒在骗她,她也有法子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