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一缕秋日的暖阳,明晃晃的挂在空中。映衬着明朗的天空,辉映出好看的色彩来。此时东麓皇宫,一片喜庆色彩。渲染着空旷的皇宫。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喜乐。还未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婉凝就被一阵吵闹的喜乐声惊醒了。她揉着眼睛,转身问身旁的侍女,究竟是何事。侍女笑嘻嘻的告诉她,说是今儿皇帝陛下要昭告天下,重登帝号。
这话在婉凝听来,还不算是奇闻。倒是一晚上的功夫,便布置好了皇宫。楚君颢还真算是有本事,只是而今萧易寒尚未回宫。端木康仍然逍遥法外,纤云不知下落,如何这个时候登基?
她还在疑惑的时候,却被侍女催促着赶紧洗漱。外面的王连瑛已经开始等着了,婉凝一面心里念叨着,一面简单些装扮了一番。这才来至回廊上,果然看到那些飘着的红绸带。
“王公公可曾看见萧郎?”婉凝焦急的询问,渴望得到一点消息。因为她知道,君颢已经“派了兵马”前去救援的。怎么这么重要的场合,萧易寒应该在场的呀。
且先不说这个理由,就是如今城中人心惶惶。戎兵还有残余部队,怎可此时恢复帝号。当婉凝还要问下去的时候,却被王连瑛轻声“嘘——”的拦下了:“皇上自有他的道理,你又何苦多嘴?”
直到后来,婉凝才明白。那时在逃亡玉池的路途中,君颢已经身中流毒。索性一直靠着药物维持,加上“复国”的信念一直存着。所以硬是挺了过来,而今稍一松懈,流毒竟是复发了。
其实是君颢希望趁着身子还硬朗的时候,早登帝位,然后稳固东麓。打退戎兵,换的百姓安宁。关于这一点,婉凝如何一点都不知情呢。仔细想着那里时候,却一点都没有发觉。
想到这里,婉凝顿时觉着自己忽视了君颢。自己从复国回来后,一直惦念着纤云和萧易寒。从未真正关心过君颢,看来是她自己对不起君颢。她转身进了御膳房,想要给君颢一个惊喜。
记得初入正阳殿为御前侍女,她就开始做着米酒。从未停止过,后来辗转来到玉池后。因为双目失明,所以都没有亲手做过。现在眼睛看得见了,记忆也恢复得很好。
想着那段时间在玉池,都是君颢在照顾自己。不然自己的眼睛,怕是早就瞎了。文火慢炖,熬煮着那一碗充满温情的米酒。四散飘逸的酒香,充斥着整间御膳房。
“王公公,”婉凝探出脑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说道,“劳烦你给我拿一些牛奶……”她的话音刚落,顿觉头脑一阵晕眩。索性王连瑛及时扶住了她:“姑娘先休息,这里有老奴——”
她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大眼睛。只觉眼前有些发黑,从玉池回来一直好好的。如今怎么回事,她小心的安慰自己。然后方才慢慢站起,继续做着米酒。这是她对君颢的亏欠,不可以马虎的。
黄昏过后,温热尚存。夏末的芬芳还在,那些未凋零的叶子还在。只是随风摇摆,随时都准备归入泥土。御膳房中,婉凝熬煮好米酒之后。便用食盒提了过去,希望君颢可以理解。
长长的廊檐下,是婉凝瘦小的身躯。她的头有些沉,看着脚下的路。也开始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可是正阳殿就在眼前。她抓着廊檐上的栏杆,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挪到正阳殿。绕过大插屏,便可看到君颢熟悉的身影了。她强撑着身子走过去,放下米酒笑着道:“皇上,一碗米酒,暖暖身子……”可以看到君颢,婉凝很是满足。
其实与君颢在一起的日子,婉凝很是受用。她得到君颢的照顾,从未受到半点委屈。想着君颢吃醋的样子,婉凝不觉有些小小的欣慰。这碗米酒,就只当是报恩好了。
倘或不是进宫遇到君颢,怎会活到现在?只是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君颢恢复帝号的场景。不过还好,君颢又成了东麓的国君。“听说你晕倒了,不然找个太医来看看?”君颢关心的问道。
“奴婢多谢皇上,”婉凝笑着摇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来,“果然要找太医,不如把元易斌召进宫来,奴婢只信他的医术……”是的,一开始就是元易斌所治的眼睛呀。
谁知说道元易斌,君颢慢慢放下米酒。半晌才开口道:“汐月没了,元易斌早就扶棺南下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让婉凝听了。心里咯噔一跳,元汐月怎么没有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还未容得婉凝询问缘由。君颢上前轻抚婉凝的双肩。然后深深的凝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等到天下平定,朕会封你为后。”这是一个许诺,还是一个谎言。
其实封她为妃为后的话语,婉凝已经听了许多。只是她并不想着,做什么妃子皇后。她想着天下太平,就追随萧易寒一起离开京都。离开中原,去往草原自由自在。
“你曾说过,是他抛弃了你!”君颢费尽力气的说出这句话,末了还咳嗽了几声。是的,当初婉凝是这么认为的。后来见了萧易寒,方才明白一切都是误会。而且君颢这里,再无可留恋。
这会是婉凝的心里话么,君颢往后退了几步。手不觉触到了那碗米酒,一时气恼。将米酒狠劲儿摔碎在地:“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走!我不想要看到你!你走,你走——”
几声剧烈的咳嗽,让君颢越发的胸脯疼痛。看着君颢如此神色,婉凝一时心疼起来。她上前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的安慰着。却被君颢一把揽在怀里,那么紧那么紧:“你也曾,喜欢过我的……”
不,不是曾经喜欢过。是一直都喜欢着君颢,甚至于不忍看着他受伤害。可是那是在认为,萧易寒远去的时候呀。萧易寒的出现,让婉凝几多惊喜。却又不忍辜负,这个朝夕相处的帝王。
她的额头发痛,心口流血。既然此生负了萧易寒,那就等到来生吧。她咬咬牙,决定终生追随君颢。再不离开,对于萧易寒的那份情谊。就让它深埋心底,作为念想好了。
天阴雨湿,处处散布着潮湿的气息。恍惚之间,还可以嗅得到枯萎的栀子花的味道。迷迷离离,君颢的脑海里。若隐若现出在玉池的时候,自己曾经送给婉凝一盆栀子。
也不知道,哪里的栀子开的如何。现在玉池,应该早就进入了秋季吧。记得在玉池的时候,十月天气就飘起了大雪。玉池地处西域,固然天气冷得早一些。还有他的那些朋友,不知过得可好。
记得那时初遇婉凝,是丹桂飘香的八月时节。她因为犯了宫规,而被押入司刑房接受杖刑。第一眼看到的婉凝,尽管浑身鲜血淋漓。却是咬着牙,硬是不肯出一声儿。
那个时候开始,君颢就认定了婉凝这个女子。在深宫中就是要懂得隐忍,利用她助自己稳固皇位。便是最好不过的。于是他便开始,有意无意关注婉凝。时不时地,还会试探一番。
须知道,若要在宫中活得长久。必须要做捂住眼睛和耳朵,嘴巴更是要紧闭。这更是一个细作,所需要的素质。婉凝正是这样一个人,却偏偏顶撞自己,让君颢顿觉她的危险之处。
如果被抓住了把柄,那么自己的地位会有所威胁。想着那个时候,婉凝和君琰走得最近。这是君颢所忌讳的一件事,可能是对婉凝上了心思,方才要留她在正阳殿的吧。
几番观察下来,婉凝的聪慧令人佩服。君颢更是有意对她关怀备至,就是上次为萧易寒做的那件风衣。君颢嫉妒的眼红,硬是扔进了炭火中。手里捏着的卖身契,也忍痛给了婉凝。
既然留不住她的心,又何苦留着这个人呢。即便后来流亡玉池,一路同甘共苦。君颢心存侥幸的时候,萧易寒却是活着回来了。他看到婉凝的眼睛,放出夺目的光彩。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大约在萧易寒面前。婉凝才会这般开心,这般快乐吧。君颢开始嫉妒,嫉妒的发疯。他将萧易寒派去剿灭戎兵,却不给任何支援。只要萧易寒死了,就好。
只是两个月过去之后,萧易寒的胳膊,绑着绷带回来了。他还真是幸运,只是胳膊受了重伤。当萧易寒双膝跪地,恳求那份赐婚的圣旨时。君颢竟是微微笑着:“她一直在等你,你要好好对她……”
口是心非么,就像当初面对楚君琰一样。君颢不能够剥夺婉凝的幸福,他不可以自私的。比如现在匆忙登位,也只是自己身中流毒。他没有对婉凝说,其实不想婉凝难过。
“萧郎还好么?”婉凝突兀的开口,让君颢不知如何回答。他没有派去援兵,任凭萧易寒自生自灭。只是听闻,端木康找寻端木焜去了。因为顾忌纤云,所以对于端木康逃走,君颢听之任之。
其实他要在有生之年,将东麓恢复如初。不管如何,他都要努力。对于端木康的外患,他倒是采取欲擒故纵之策。“放心,”君颢安慰婉凝,“朕已经派柳子煜去了草原,相信会有结果的。”
他低低的咳嗽,在空旷的大殿显得越发寂寥。王连瑛把脉细细看着,也只是垂头叹息。君颢轻轻拍着他的肩,低声道:“快去找,找……把宏儿找回来……朕,朕想见他……”
秋雨连绵,氤氲着一片雾气。笼罩在半空,夹杂着几丝寒露。浸染一层寒气,枝头上的枯萎树叶,也都被打湿了。君颢慢慢走近偏殿,看到偏殿还亮着灯。他想着,是时候交代一下婉凝了。
慢慢平复心绪,君颢撩开绣花软帘。可以看到灯下的婉凝,正在静静的做着刺绣。他走近了去看,是一副盛开的栀子花。旁边还有几朵花苞,雪中透着一点玫红,很是素朴。
应该是一方小小的手帕,婉凝正在低着头。做最后的手工,手帕的一角。是一个日字头的字。日字头?是了,一定是“萧易寒”的“易”字,君颢的心儿有些疼,她还念着那个人。
“凝儿,”君颢低沉着声音,在婉凝耳畔响起。她不觉指尖被扎破了,冒出一星血珠儿。正好洇在手帕的一角,与帕子很不和谐。他强颜欢笑,对婉凝说道:“朕做太子的时候,已经做了父亲……”
声音不大,却在婉凝听来甚是不可思议。她在皇宫两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也难怪,方才被绣花针扎破了手指。看着君颢疲倦的样子,婉凝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她应该猜到了君颢的来意。
定然是君颢要自己,去找寻那个小皇子。她慢慢放下帕子,抬起头来对君颢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找一个人,何必这么作难?”
这番话,是在质问自己,还是在责备自己?君颢看着婉凝,觉察到了一丝丝的愤怒。婉凝怎么不愤怒,不怨恨呢?她在宫里等了许久。确实没有萧易寒的消息。
而今,君颢却要自己去找寻什么小皇子。真是可笑,外患未消除。还有心想这种事情。婉凝冷冷的笑着,转而继续做着刺绣。她想要用萧易寒的命,去换小皇子的性命。
“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东麓的安危?”君颢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着这番话来。他不明白,为何当初帮助自己的婉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大约是萧易寒的存在吧。
只是那个时候,婉凝哪里知道。君颢找寻小皇子的意义何在,其实是他想着坐稳皇位的时候。出征灭掉西戎,然后送给小皇子一个太平天下。也许弥留之际,可以看到小皇子。
一个信念,支撑着君颢的性命。他无奈的苦笑着,不想告诉婉凝真相。只是不让她担心,也罢也罢。他慢慢起身离开的时候,却并不知道。那块儿帕子上,绣着的“日字头”,其实是“颢”的起笔。
雨夜寒凉,君颢强撑着批完了最后一本折子。方才扶着王连瑛,去往寝殿休息。王连瑛悄声对他说,小皇子在七年前,那时以为是累赘,就已经送了人。而今辗转飘零,却不知何处去了。
“皇上且先休息,”王连瑛轻声安慰着,“待奴才找到元易斌,皇上的身子就可痊愈。小皇子一事也可缓一缓,只是眼下需要抓住端木康和郑萧郎,不然与我东麓是极大的隐患……”
事有缓解,王连瑛说的不无道理。柳子煜在草原正浴血奋战,林一凡在京都护卫。郑萧郎和端木康,也唯有萧易寒可以一战。他想着留下萧易寒的命,却不知自己的危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