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朵云彩,在空中悠闲的飘荡着。好像是在为才刚阴沉着的天,擦拭着委屈一般。透过云层的阳光,在半晌的时候越发温和。流动的旧日时光,在此刻缓慢停留驻足。
陈戈岭上的山谷里,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化作一条条细小的溪流,在山谷间穿梭流动。给这片孤寂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灵动的色彩。今年的年下一过,可就是立春了呢。
尽管有些阳光,却还是显得太过单薄。外面的冷风吹来,还是冻得人瑟瑟发抖。巧巧出去转了一圈儿,便被冻得笔尖发红。她慌忙走进屋子,却被房间里的热气,熏染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冷热交替,最易感染风寒。颜舜祁见了,立刻为巧巧披了衣衫,口里带着埋怨的关切道:“说好的在屋子里待着,怎么又一个人跑出去了?倘或冻着了,可怎么好呢?”
“没那么娇弱,”巧巧揉了揉鼻子,转而低声道,“现下楚君颢在咱们这里,我得出去看看,有没有人盯梢才是。”她一面说着,一面疾步走进里屋。她很想知道,楚君颢究竟怎样了。
大插屏后,是一张干净的梨花桌案。还是王启波为君颢特意准备的,小小的一支毛笔,蘸染着浓浓的墨香。阳光透过木格窗子上,混合着墨香氤氲而来。好像是,春天的气息。
但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端在桌案后,静静地打量着桌案上的那封信笺。淡淡的阳光,映照在君颢俊朗的面庞上。宛如一尊雕塑般严肃,远远看去却又不可亲近。
尚且记得,第一次见到楚君颢的样子。还是在江城的府上,自己无意之间闯入望月楼。然后,便看到了独自饮酒的君颢。那时的君颢因为思念婉凝的缘故,看起来甚为疼惜。
窗台上的栀子,恰到好处的被阳光照顾。折射近来的丝缕关切,渗透着纷纷而来的几许苍凉。只是不知,江城的栀子开的怎样了。离开江城的时候,已经枯萎了的。
冷吹风来,拂动着巧巧的思绪。她抚了抚额前的发丝,正要上前问个究竟。却被随后而来的颜舜祁拉了回来。两人走至廊檐上,悄声对巧巧说道:“楚兄最不喜人打扰,你要怎样?”
这话说的极是,巧巧记得以前和君颢交谈时。便被他身上特有的气质,深深地折服了。到底是东麓的国君,沉稳不可测的气质。还真的是让人叹服,想来他的脾性,也是不好相处的吧。
半空中忽然卷过一片乌云,将日头遮了起来。于是光线一下子便黯淡下来,又恢复了前几天,阴沉晦暗的天气。现在看来,到底是冬天没有走远。巧巧裹着一件披风,还是觉着刺骨。
“我们还是到厢房去,看看柳子煜要紧,”颜舜祁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王启波的身影。前几天,王启波召集人马去了。尚未回来,加上柳子煜又病着。暂时被安置在了厢房内。
看着床榻上的柳子煜,安静的睡得正熟。脸色也恢复了不少,只是昏迷了三天。还不知道何时能够醒来,而楚君颢哪里正在研究兵符。大约等到柳子煜醒来,便会有新的行动了吧。
山谷里的天气,很快便星夜低垂。周遭刮来的寒风,凛冽着整个冬季。就是人在房间里,也会听到从山谷口。刮来的呼啸北风,还带着口哨的声响。若是在半夜听了,还会感到害怕呢。
房间里虽小,炭火却是烧的旺旺的。巧巧端来红枣粥的时候,颜舜祁正在为柳子煜把脉。在巧巧看来,颜舜祁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子。面容清秀不说,还有一手的看病本领。
也是后来,据颜舜祁自己说。常年奔波在外,学了些许皮毛而已。把脉,看相,抓药,熬药等药理知识,颜舜祁还是略懂一些的。比如说柳子煜病倒昏迷,还是颜舜祁救下的。
“楚公子?”门被人推开,夹杂着些许寒气。好在有一道棉门帘,不然这屋子可谓是要透风了。此时的君颢,已经换了一身墨绿色衣衫。在淡薄的冬季,显得越发清新起来。
尚未挽起的乌发,随意在脑后披散。又仿佛,是有一种洒脱不羁的神态。楚君颢,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就在巧巧想的入迷的时候,忽听得颜舜祁要她倒茶的声音。
茶水被端了上来,巧巧不经意间。触到了君颢深邃的眸子,还是与半年前一年的神态。只不过此番相见,却是多了一层聪慧和敏锐。那些本来应有的伤感,已被恰到好处的掩埋了起来。
只见君颢走至榻前,细细的看了看柳子煜。随后微微皱眉,转而问道:“何时会醒?”简单的四个字,却已经让旁边的巧巧。觉着君颢话外有话了,有的时候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已然足够。
停了一会儿,便见颜舜祁缓缓替柳子煜盖好被褥。方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要同君颢在外面说话。临走之前,还不忘吩咐巧巧,好生照顾柳子煜。巧巧应声答应,方才坐在椅子上。
隔着一道门子,巧巧可以看到他们两个。就站在门外的廊檐下,此时没有月亮。只有冰冷刺骨的风,没日没夜的刮个不停。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巧巧也没有兴趣去听。
守着炭火,穿透而来的热气,熏染的巧巧头脑发昏。她用单手支撑着脑袋,歪在床榻边小憩。连着几天来的奔波,为柳子煜取药熬药。让巧巧已经困倦不堪,而且还要提防着江苓嫣呢。
在巧巧的印象里,好像是从遇到了颜舜祁开始。她就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开始了漂泊天涯的日子。不论是在京都,还是在玉池。她从未好好休息过一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国”。
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为自己取名“巧巧”。是因为自己出生在“乞巧节”,同时希望自己,可以平安在江城度过一生。好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得一双巧手,在家相夫教子。
只是事与愿违,就像是与颜舜祁的姻缘一样。可遇不可求的缘分,在初秋时节便开始了。颠沛流离也好,天涯海角也罢。巧巧都习惯了,她从未抱怨过。因为她知道,自己喜欢颜舜祁。
人在有的时候,应该懂得知足才对。比如说初晨苦恋的穆辰轩,到底是阴阳两隔。即使穆辰轩还活着,初晨也要忍受单相思之苦。相比较来说,巧巧的所谓漂泊又算得上什么。
“水……”是柳子煜微弱的声音,巧巧方才慢慢从回忆中醒来。她见柳子煜的眼皮微微颤动,立刻欣喜万分。赶忙倒了水来,一面喂他喝水。一面唤来外面的颜舜祁和楚君颢,这番照顾真是值了。
光阴辗转,很快便到了腊月的月底。天空依旧是那么阴沉,看不到丝毫太阳的痕迹。展眼望去,苍茫的天空上。有的尽是一番苍凉和凄楚,留住了有关岁月的足迹,流动着一份悲伤。
晚间,廊檐上亮起了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晃动着几许孤寂。汐月站在廊檐下,望着门口出神。都已经时值亥时,却还不见哥哥元易斌回来。早晨鸡鸣时分就进宫去了,汐月很是担心。
因为在汐月的心里,她知道西戎正在搜捕东麓余孽。此时此刻,却被忽然召进宫。元汐月自然猜到了什么,本来汐月并不想着哥哥卷入其中。可是西戎以尺素为要挟,元易斌没有选择。
其实汐月曾经劝解,说是不如明哲保身要紧。尺素自有她的命运,何必在乎她的生死。这也算是元易斌的意思,只是西戎派兵去了柳林坡。那里是萧易寒和彦丽儿的藏身之所,元易斌彻底没有了法子。
曾经愧对于彦丽儿,让她失去了挚爱。而今彦丽儿性命堪忧,姑且不论个人恩怨。就是家国利益,元易斌深思熟虑了一番。终究还是选择了入宫,与尺素在宫里共同施展计划。
同时,这也是汐月担心的地方。不管治好治不好端木瑞平,元易斌都会有危险的。汐月从来都只在乎自己,她不想元家卷入是非。曾经的楚君琰离去,让她满腹怨恨。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冷眼旁观也罢。汐月都只是想着,保住元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比如说这几天。元易斌都会按时进宫,就算是回来的晚了一些。也不会再与汐月说话了。
汐月不想抱怨什么,她只是乞求着元易斌平安。元家平安,如此便好。而今入夜更深,寒风迭起。汐月焦躁不安的踱着步子,不时的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脚步声而来,汐月心里一阵喜悦。
然而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让她厌恶的脸。是陈绍萍,那个被元易斌救回来的女子。曾经的萍贵人,为了替姐姐复仇的女子。可惜在汐月看来,陈绍萍却是极其懦弱。
从陈绍萍进入元家的那一刻起,汐月就满腹抱怨。无奈哥哥在旁,加上陈绍萍又病着。汐月并不予以计较,只是派了一个小丫头,暗中留意陈绍萍的一举一动。
烛火下,夜色中。陈绍萍苍白的脸,宛如一只鬼魅。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在萧瑟的北风中出现在汐月眼前。让汐月唬了一跳:“你要死呀!大半夜的,乱跑出来做什么?”
陈绍萍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语,反而问道:“易斌呢?我,我想要见他……”言辞之间,透露着一份关怀备至。只是这番话,让汐月听了去。顿觉虚假厌恶,她索性拂袖而去。
本以为陈绍萍会就此离开,谁知她也跟着汐月进了房间。屋子里的热气,熏染的陈绍萍浑身发抖。一时没忍住,竟是打了个喷嚏。汐月回过头去看着她,更是没有好脸色。
“哥哥若是不会为了你,怎么会进宫,替贼人把什么脉?”汐月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生死尚且不知,你还要见他?哼!我告诉你,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拿你是问!”
连着几天躺在房间里,陈绍萍的意识有些模糊。她的脑海里,残存着自己被元易斌救回来的画面。只是元易斌进宫后,再没有闲暇时间照顾自己了。听着汐月的抱怨,陈绍萍更觉着自己是多余的。
四更天的时候,风声已经停了下来。房间里的炭火,也渐渐的熄灭了。守候着一方期许的时候,汐月已经很是疲倦了。此时她椅座在炭火旁,已经微微的睡去了。
梦里是微微栀子花色,小径深处。是哥哥元易斌熟悉的身影,那个时候的哥哥。时常带着自己,去往栀子花丛里玩耍。小小巧巧的栀子花,宛如蒲公英一样,被风儿吹散在空中。
“它们要去哪里?”只有十岁的汐月指着栀子花瓣,好奇地问哥哥。没有听到哥哥的回话,确是看到哥哥凝神的眼眸。停留在一朵栀子花瓣上,像是要看穿所有的一切。
“像是哥哥带着小月,此后不再分开,”元易斌的话语,尚且还在耳畔回响。因为小的时候,曾经抛下妹妹学医而去。只是今后不会了,元易斌要带着汐月。兄妹情深,不会分开了。
光阴荏苒,倏忽七年过矣。那时的许诺,不知还作不作数。在汐月的心里,哥哥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他说过要陪着自己,就一定不会抛下自己的。哪怕是十个陈绍萍呢。
烛火微寥,晃动着昨夜的黎明。有栀子花瓣入梦来,汐月不觉缓缓醒来。目光所及之处,却是陈绍萍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庞。汐月立刻大吼起来:“你来我房里做什么?快滚——”
言语之间,尽是对陈绍萍的厌恶之意。汐月不喜欢陈绍萍,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软弱。更是因为,她的到来破坏了汐月的心情。或者说,夺走了哥哥对汐月的细心照顾。
昨夜夜半时分,陈绍萍都来过这里。难道一夜都没有走?汐月不觉站起身子,指着门口的方向,不耐烦的说道:“别怪我轰你走!趁着我这会子心情尚好,赶紧消失在我眼前!”
对于陈绍萍,汐月素来都是如此态度。所以府上的仆人,也不是很待见陈绍萍的。此时只见陈绍萍的眼神有些呆滞,她仍旧是穿着那身白色的衣衫。披着头发,还光着一双脚丫!
“你,你要做什么?”汐月这才惊恐地发现,陈绍萍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略微带着寒意,在这样孤寂的冬夜。汐月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心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么想来,前半夜陈绍萍来找自己。就是为了摸准时机,趁自己熟睡的时候杀死自己?想到这里,汐月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她为什么杀自己?莫非是因为,自己对她言语上的嘲讽。
真是没有想到,平素看着软弱无能的陈绍萍。却是如此歹毒的一个人,汐月越想下去。越觉着陈绍萍是一个可怕的人,当初就不应该,留她在府上!汐月开始想着,如何躲开她。
推算下来,陈绍萍来到府上,就是为了杀自己,然后占得一个“元夫人”的位置。可还算是心计叵测之人,怎么之前的汐月,就没有看出来呢?留下陈绍萍,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你若杀了我,哥哥必不会饶你!”汐月一面要强的喊着,一面往后紧紧的退两步。不经意间,她触到了一方烛台。颤抖的手儿,在此刻变得不听使唤。就在瞬间功夫,她闭紧眼睛,抓起了烛台,朝着陈绍萍的额头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