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不时还刮着凄冷的风。那些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摆不定。几盏府门前的大红灯笼,也在风中来回摇晃。隔着一层木格窗子,可以看到外面呼呼的风声。
窗外随是大风呼啸,窗内却是温暖如春。一只炉火燃得旺旺的,还可以听得到炭火发出哔啵哔啵的响声。端木蓉起身,将窗子重新关严实了。这才拉上绣花软帘,屋子里陡然温暖了许多。
小小清茶,是端木蓉的一番心意。她看着憔悴的纤云,心里对父汗越发发恨。纵然父汗夺取了城池,可到底对百姓大肆屠戮。这样得来的城池,又会有怎样的结果?真是难以想象。
“关于尺素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端木蓉说起尺素,不觉向里间努了努嘴,低声道,“林大哥就在我这里,已经好几天了。”是了,纤云起初听林一凡说起过,救不回尺素绝不会走的。
原来事情果然如此,纤云方才料想得到。为何萧易寒会说,只有三公主端木蓉肯帮她了。眼下看这个端木蓉,还算是有善心的。纤云不觉问起林一凡的状况,端木蓉却是无奈的摇头。
“还请三公主,救出尺素!”纤云说着说着,竟是跪了下来。毕竟尺素对于她而言,也是自己的亲妹妹呀。自己也不可能,看着尺素在西戎人手里,受苦受难的。
可是说到这里,端木蓉便皱起了眉头:“是她自己不肯走的……再说,她也确实,是不像话……”于是端木蓉便把尺素那天,对林一凡说的绝情话,包括刺了他一剑一一说了出来。
话音落定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再没有任何言辞,似乎所有的话语都在此刻凝固下来。这件事对于纤云而言,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立刻摇头否认:“尺素不会的,她不会那么做的!”
说到这里,端木蓉不觉叹息一口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也难怪,你不会相信的。”只是不论端木蓉如何说,纤云总之是不会信的。她苦苦哀求端木蓉,希望可以救出尺素。
自然,这个时候的纤云不会知道。尺素还会有另一层任务,如果在此时离开的话。那么复国的机会,就会功败垂成。其实不管怎样,大家都希望尺素可以平安,可以尽快离开这里。
也是在后来的日子里,纤云才慢慢理解了尺素的苦心。只是这份苦心,却是在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之后。才会换来后来的复国任务,代价却是常伴青灯古佛。如此代价,太过沉重。
有的时候,忠孝不能两全。这句话没有说错,就像是尺素和林一凡之间。因为一层“忠诚”的关系,所以才会一直一直都没有在一起。终是隔着那道低矮的寺院佛墙,默默的守望着。
“我答应你,你快起来,”端木蓉的心儿软了下来,她不希望看到纤云再次落泪。虽然她也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但是纤云总不会骗她的,于是她才答应了。
“只是,她若是再次伤害林大哥,我必然不会饶了她的,”端木蓉说着,脑海里想起林一凡受伤的情形。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不会让林一凡再受伤。哪怕最后,误会了尺素也无所谓。
后院的腊梅开花了,还只是单薄的花骨朵儿。远远望去,像是一层薄薄的轻纱。笼罩在长廊上,宛如一道温暖的春季。还是十一月的黎明,腊梅便开始悄悄绽放。
细细看来,偶有几点零星露水,沾染花瓣。像是清晨的露水,那么轻盈,那么滋润,那么透亮。没有风,它们安稳的衬托着花瓣。“怎么这么早?”端木蓉看到纤云在梅花树下,不觉问道。
因为担忧尺素的缘故,所以纤云早早的起身了。不过既然已经托付于端木蓉,就不能再多说什么。遂转而笑着:“平素在宫里,习惯了早起……”说到这里,纤云顿时愣在那里。
以前这个时候在宫里,她便会为婉凝打水。然后给婉凝梳洗打扮,再一同前往正阳殿。安静的清晨,婉凝在正阳殿内,纤云便在殿外服侍。两人互相慰藉,情同姐妹,从未远离。
一场大火,不仅仅是烧毁了宫苑,更是加深了纤云和婉凝之间的距离。想着往西千里之遥的路途,只剩婉凝一人独行。纤云的心里,更加不好受。如果不是为了尺素,她决然不会离开婉凝的。
一定要尽快救出尺素,纤云才会追上婉凝。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几乎每晚都是彻夜难眠的。“乐观一些,一切会过去的,”端木蓉拍着她的肩,轻声安慰着。但愿一切如她所言。
在外面站得久了些,纤云只觉着头脑有些昏沉。端木蓉笑着道:“你们平常在宫里,怎么经得起寒风?不像我们在草原上!快些进屋吧!”于是她们二人,一面说笑一面往屋内走去。
公主府内到底不同,处处都是廊檐相通。更妙的是,还有一池碧绿的湖水。看着着实喜欢,纤云不知道的是。这里本是陈绍萍的家,却被换做了所谓的公主府。还真是时过境迁啊!
许是等得久了些,许是太过担忧。纤云看到林一凡预备穿衣,正要出门的样子。她忙拦住道:“你若是这个时候出去的话,会没命的!”听着纤云的话,林一凡更是冷眼相看。
“你怕死,我不怕,”林一凡看着纤云和端木蓉一起,不觉冷笑,“我说你怎会在这里,原是屈服了西戎,哼!”他对纤云的看不起,越发轻蔑起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林一凡误会了纤云。
纤云忙上前,焦急的解释着:“三公主会救尺素的,你信我。”“她的话你也信?”林一凡瞥了端木蓉一眼,不屑的说道,“她若是肯出手,素儿早就回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在这里做口舌之争,也争论不出来什么。倒是把纤云急的欲辩还休,一头大汗。端木蓉抚着纤云的手,慢慢对林一凡说道:“我知道你的心,只是还需从长计议方可……”
从长计议?到那时可就真的看不到尺素了。林一凡正要与端木蓉争辩,却忽然听得家仆禀报,说是小王爷来了,还带着一队士兵。端木蓉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
“他可不好惹,”端木蓉忙低声对纤云道,“你带着林大哥先去躲一躲,我这里自有应付的法子。”如果不是林一凡受了伤,自然是要见一见这个小王爷的。可是眼下,真的不是时候。
梅花树随风摇荡,飘散着缕缕清香。夹杂着些微苦涩的回忆,像是春天的栀子,开在黎明时分。宫里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要她进宫。端木蓉只得再次叮嘱纤云,莫要与端木康起冲突才好。
夕阳西沉,将世间万物涂抹成一片江南的韵调。轻柔缓慢,在这古老的山谷之中。时光回转,当一切辗转轮回的时候。是否还会,看到曾经的夕阳日暮,看到曾经的晚霞余晖。
推开窗子,呼吸着山谷中的新鲜气息。的确是与京都中有所不同,确乎多了一些乡野气息。一缕清风缓缓吹进窗子,吹动着屋子里的紧张气氛。当江苓嫣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那双渴求的眸子。
这曾经是自己,最是渴望的眼眸。如今就在眼前,君颢焦急关怀的眼神。此刻让她心里涌进一股暖流,原来被人关心竟是这样的感觉。江苓嫣盼了这一刻,好久,好久。
记得当初入宫之时,她费尽心思才爬上九品昭仪的位置。却是无论怎样,都得不到君颢的心。尽管她恩宠六宫,却感受不到君颢的一颗真心。仿佛那样的恩宠,只是为了应付而已。
江苓嫣知道,君颢其实,是为了拉拢自己的堂兄萧易寒。因为是边关大将军,所以这样的恩宠,总算是有所利用吧。在深宫之中,江苓嫣还要面对皇后娘娘。她只觉着,自己太过危险。
其实一切都好,只要君颢在自己身边。却偏偏又多了一个燕婉凝,一个陈绍萍。尽管最后逃离皇宫,却也依然无法摆脱。于是江苓嫣唯有,用这个“苦肉计”来换取所谓的同情。
她冲着君颢微微一笑,希望君颢能够安心。可是她不曾想到,君颢却是向她伸出手来,口里呢喃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凝儿,凝儿,你终是肯,回来了……”燕婉凝,燕婉凝!
那一刻,江苓嫣只恨当初,为何不在桃源镇的时候。直接杀死婉凝,总好过现在的痛苦。“君颢,我是苓儿,我是江苓嫣,君颢,君颢……”她泪眼朦胧,期盼君颢停驻的目光。
一声呼唤,将君颢的思绪唤了回来。他看着面色苍白的江苓嫣,不觉起身轻声道:“好生休息,过些时候我们再走。”“君颢,”江苓嫣忽然抓住他的手,含着泪唤着。
“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哪怕有那么一瞬?”江苓嫣的这句话,在心底压了好长时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她要亲耳听到君颢的回答,才会按下心来。
无奈君颢却是冷硬的回道:“没有。”简短的两个字,把江苓嫣所有的期许,打碎的一地狼藉。她不曾想到,自己与君颢两年夫妻,却换来如此结果。那一瞬间,江苓嫣的心在滴血。
“你好狠的心!”江苓嫣趁势,猛然揪住一旁的陈绍萍,转而对君颢恶狠狠道,“楚君颢,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便杀了她!”此时此刻,江苓嫣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那个虚无的后位,对于她来说格外重要。或者说,她已经被迷失了本性。陈绍萍惊恐的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望着君颢不停地哭着。但见江苓嫣拿着一把匕首,轻笑着:“你说你死了,谁还会记着你?”
匕首用力,陈绍萍的脖颈出现了血痕。“你要我怎么做?”君颢不曾想到,江苓嫣会变的如此。晚霞流动,蜿蜒着血红的色彩。此刻却显得有些可怕,氛围更加紧张。
一片苍茫暮色,浸染回忆色彩。脚步如此遥远,就在冬月的暮色降临之际。其实江苓嫣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楚君颢复国,给她一个皇后之位。却要以陈绍萍为要挟,倒是有些胁迫的意思。
“如今西戎王爷在京,你大可做他的王妃,”君颢沉稳的声音,看起来很是镇静。他知道江苓嫣在乎的,不过是权利和富贵而已。哪怕是牺牲再多,也是无所谓的。
听着君颢说的话,江苓嫣不觉冷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做好了复国的准备!倒时将西戎一举歼灭,我不一样两手空空?不管怎样,跟着你总归是没有错的……”
在这一点上,江苓嫣还算是聪明了一回。她不远千里追随楚君颢,也是为了用真心打动他。不论结果如何,江苓嫣都还要试一试的。早先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培养了一批人手。
比如说后来的萧易寒,就是江苓嫣的部下。本是边关部队的人,后来从哪里分支开来。江苓嫣暗中安排了一切,运用各种手段。将楚君颢身边的人截杀,而自己则当做救护之人。
相信一路走来,楚君颢必会感念的“救命之恩,”会让自己做上皇后的。只是君颢并不吃这一套,却是让江苓嫣分外头疼。她所性拿出匕首,准备杀了陈绍萍,以此来做要挟。
“难怪你会,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君颢细细想来,这一路上的所谓巧遇,不过是江苓嫣的安排罢了。看得出来,江苓嫣的心思很是缜密。不愧是从小,在兵营里长大的。
看着陈绍萍脖颈上,慢慢加深的印痕。楚君颢不觉攥紧了拳头,他本欲阻止。却转念一想,如果此时上前阻止,可能会上了江苓嫣的当。说不定江苓嫣在此,故意耽搁自己的行程。
毕竟多耽搁一天,江苓嫣的部下,可能会提前到玉池人家,要哪里的人做要挟也不好说。如此一来,陈绍萍会更加危险。想到这里,君颢不觉慢慢开口:“你杀了她吧。”
当这个“杀”字吐出口的时候,倒是让江苓嫣和陈绍萍吃了一惊。平素不管怎样,君颢对陈绍萍还算不错的。尤其是陈绍萍,顿时愣在那里:“你,你说什么?君颢,你,你要我,死……”
刹那间,陈绍萍的头脑有些发昏。“难道是,为了姐姐的事情?”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么多年,我岂会是记仇之人?君颢,你还忘不了,对不对——也罢,也罢,我,死不足惜!”
话音刚刚说完的瞬间,陈绍萍便夺过江苓嫣手里的匕首。狠狠心,在自己的脖颈处使劲儿划了一刀。那么用力,那么毫不犹豫。一切仿佛都在旋转,像是昔日的时光还在重复。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陈绍萍的软弱最终葬送了自己,葬送了君颢,葬送了整个东麓。她所谓的自杀,却是给了江苓嫣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人若要死,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诚如陈绍萍的愚蠢行径,成了江苓嫣的利用对象。她将那份嫉妒心,无限放大。然后与误会一起,让陈绍萍成为杀人的工具。一切如常,却又在计划之中。江苓嫣的出现,把悲剧再次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