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月牙,勾住过往。淡淡心事,谁人知晓。曾经的岁月,一去不复返。筝已断,弦已凉,泪已尽。谁还会记着,夏末的栀子花开。还是微雨落花的时节,萍贵人入宫了。
那时的萍贵人,闺名唤作陈绍萍。这个名字有些阳刚之气,这是父亲陈书阁特意取得。这是期盼着,她能够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坚强。可是萍贵人却偏偏,是一个安静的小女子。
倘或说是往年的选秀入宫,萍贵人也不便多想什么。只是自己此番入宫,却是为了那可怜的姐姐。因为姐姐的离开,萍贵人感到很是难过。她对这道宫墙,产生了深深的恨意。
住进锦祥宫,被封为“贵人”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再也未曾离开,这里属于自己的华美坟墓。多少次,她都想着要替姐姐报仇。无奈她的性格太过软弱,总归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温暖的午后,阳光绮丽。萍贵人倚在美人榻上看书,透过木格窗洒下来的光线,笼罩着她的全身。刚好推门进来的君颢见了,顿觉此时的萍贵人,像是凡尘仙子,超凡脱俗。
她静静地看着书本,安逸的时光游走其间。从那一刻起,君颢才慢慢走进了锦祥宫,走进了萍贵人的心。如果这样还好,如果只是平常的谈话也罢。日久生情的缘分,谁也无法阻隔。
“楚君颢,我恨你,”萍贵人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情感的边缘便是恨。带着恨意活下去,并不是萍贵人所想要的。偏要动了心魔,腹中的小皇子便能够说明一切。
那时的萍贵人和君颢,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似乎所有心事,萍贵人都能够猜得透。于是君颢下朝之后,最喜欢到锦祥宫。只是后来,随着婉凝的出现。这一切变了,打碎了原来的宁静。
她自恃有小皇子,自恃可以揣摩心事。可是君颢的心,却被婉凝一点一点占据着。萍贵人不得不承认,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花容月貌远远是不够的,还要有婉凝的勇气和坚强。
于是慢慢的,锦祥宫失去了原来的光彩。也就只有派来的御医,才会与萍贵人多说一句话。这个御医便是元易斌,一个很是贴心的男人。“元大人,”萍贵人的眼眸里,含着泪花。
她好不容易,从火海中被君颢救起的时候。却又被君颢所遗弃,这种感觉真不好受。直到见到元易斌,萍贵人泪水再也止不住。她以为自己的飘零命运,就此可以结束的。
只是她忘记了,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元易斌看着曾经,安静的萍贵人。现在风尘仆仆,浑身都是伤痕的萍贵人。让元易斌有些讶然,从来没有见过萍贵人这般,坚强隐忍。
“你一个人,走回来的?”元易斌再次问道,“没有见到把守的西戎兵?”“我好累,”萍贵人微微点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险些歪倒在地,幸而元易斌扶住了她。
四目相对之间,是两颗漂泊的心儿。萍贵人看得出,元易斌眼眸中的怜悯和疼惜。她笑着说道:“元大人,你我还算有缘……”一阵风吹过,她只觉眼前发黑,慢慢模糊了下去。
小小一间厢房,几只微弱红烛。摇晃着几星光明,几点温暖。一张古琴台,桌案上的笔墨。还有那满屋的书卷,散溢着浓浓的书香气息。缓步走来,窗台上的月色正好。
绕过一道隔间,便是一笼床榻。元易斌招呼陈绍萍,笑道:“今夜你就暂时睡在这里吧,明天我再另外安排你。”看着元易斌为自己铺床叠被,邵萍忽然感觉自己很幸福。
至少在寒冷的秋夜,可以找到一间房子。并且还可以,睡得很安稳。这对于萍贵人来说,算是命运的恩赐了。她轻轻抚着满屋的书卷,不觉微微笑着:“元大人的藏书,还真不少。”
“这是我的书房,”元易斌从旁走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也有其他房间,只是没有收拾……”听着元易斌这么说,萍贵人很是欣慰。看得出来,元易斌对自己很是上心。
一阵冷风吹过,元易斌忙关好窗子。又拉上帘子,随后对萍贵人道:“萍贵人早些休息,下官这就告退。”“元大人,”萍贵人唤住了即将离开的元易斌,说道,“以后,叫我的名字吧。”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很是难过的样子。怎会不难过呢,她已经离开了皇宫。再也不是那个什么“萍贵人”了,她想着要做回自己。那这个称呼,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元易斌楞了一下,转而笑着:“好,陈姑娘。”真是不明白,元易斌当真是糊涂呢。萍贵人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了许久。
就这样,元易斌慢慢退出了房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邵萍只觉着有些陌生。不知为什么,当她真正面对元易斌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和他之间有些隔膜。那层隔膜,怎么也捅不破。
究竟怎么样,才可以说出来呢。何况在这个时候,战乱纷飞。大约也不是什么适当的时机吧,邵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合上眼睛的时候,满脑子里尽是元易斌的身影。
梦里血溅桃花,六军高呼站台。一时之间战旗纷扬,嘶喊声沙哑。干枯的老树在此刻越发苍老,几只乌鸦在枝头盘旋着。叫声凄厉,像是把人带入一种可怖的梦境之中。
就在此时,一枝利箭深深刺入邵萍的肩窝。她惊呼着坐起身子,才发现原是一场梦。她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只觉着浑身冰冷。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夜色深沉,月明星稀。
只是这个梦境,为何却又那么真实。邵萍下得床来,缓步来到桌案前,想着找本书来看。却忽然听到窗外,似乎有人在悄声说话。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邵萍一时好奇,贴着耳朵细细听着。
“让她走!”是一个女声,像是元汐月的声音。满腹的委屈,在夜色下听的很是清晰。邵萍吃了一惊,怎么自己来了,元汐月却是这般态度。不知为何,邵萍感觉有些孤独。
也是元汐月的这一句话,让邵萍才离开了元易斌,离开了京都。此后的命运不管怎样,都不会再与元易斌有任何纠葛了。陈绍萍虽然软弱,但却绝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人!
风声呼呼,叫嚣着嘶哑,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隔着一层木格窗子,便可以感受得到,这世间的渺小沧桑。天地空旷,笼盖四野。那些逝去的日子,早就已经随风散去。
一路肆意流浪,旧日时光已不复存在。当时间重复的走过,枯萎的栀子花,却还在安静的守候着。它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消失不见。至少现在不会,因为一种执念。
“我会报仇,”君颢望着京都的方向,眼眸里满是恨意。怎会没有恨呢,西戎现在在京都横行,百姓们早就苦不堪言。君颢当初离开京都之时,留下了林一凡在京都暗暗观察。
得来的消息,却是京都城中空无一人。曾经富庶之地,已然变得十分苍凉。那么旧日宫人,也纷纷离散不知去向。说到这里的时候,君颢的心里很是难过。他不希望,东麓到他手里坍塌。
小小一方烛台,映照着夜色的苍茫。君颢深深吸一口气,转而对婉凝道:“凝儿,你说我们还会再回来么?”“会的,”婉凝坚定的点点头,随后将一杯茶水放在他的面前。
还是婉凝外出寻找吃的,在山头发现了一些茶叶尖。这才才摘了来,就用适才的雨水,简单为君颢泡了茶水。自然的味道,散逸期间。似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会在里面。
“如果是米酒就好了,”君颢说着,不觉苦涩的笑着,“罢了,有你在身边,就是幸福……”他说着,轻轻端起茶水慢慢抿着。齿颊生香,在这凄风苦雨中。别有一番味道。
偏巧此时,窗外传来一阵鸽子的叫声。君颢起身来至窗前,手里托着一只雪白的信鸽。随后笑着道:“看来颜舜祁哪里,应该是准备好了的。”他一面说着,一面拆开字条。
字条上的内容,应该是好消息吧。不然君颢怎会露出欣慰的笑:“太好了!凝儿,咱们明天就上路!”不知为什么,看着君颢在笑。婉凝也觉着很开心,紧绷的心弦总算松懈下来。
那时派遣颜舜祁在玉池人家做准备,看来是正确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计划。可以让君颢笑逐颜开,看来颜舜祁却是有一些手段的。也是到后来,婉凝才知晓其中缘由。
颜舜祁常年在外奔波,自然结识了不少江湖朋友。他已经联系了几个人,有贩卖粮草的,有打造兵器的。更为可贵的是,还有一批边关将士的旧部。如此看来,似乎胜利在望了。
这样也好,至少君颢不会那么伤心难过。婉凝很高兴,连睡觉也不曾离开过君颢。其实她是害怕,害怕一闭上眼睛,就会再也看不到君颢了。拥着君颢的腰身,婉凝感觉很是幸福。
“凝儿,”君颢满怀希望地说道,“等我回到京都,便会娶你为妻。”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场景。让婉凝的思绪,飞回到了五年前的午后。只是那时的誓言还在,人儿却是再也不见。
是不是誓言太过缥缈,总让婉凝空空等待。诚如君颢的这番许诺,婉凝实在是不忍去听。她只是偎依着君颢,紧紧地。她不要什么许诺和誓言,只要现在在一起就好。
云朵儿四散开来,飘逸着甜美的味道。破庙里,烛火已经累积了厚厚的一层烛泪。房间里的篝火,也是变作了灰烬。那张字条,也随着昨夜的风雨消失。两匹快马,迅速奔向玉池人家。
玉池人家远在西面,如果此时快马加鞭,应该在十天之后达到。只是中途人马都要休息,至少要在十五天的时间里了。不管怎样,现在得到一些消息。对于君颢而言,不用太过担心。
“林一凡?”看到林一凡的时候,君颢忙下得马儿。只见林一凡面色苍白,神色有些恍惚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林一凡如此。至少在目前为止,除了尺素一个人而已。
当初将林一凡从岭南救回的时候,他便誓死追随君颢。就是在宫里行动,也总是不露面目。冷峻的眼眸,让林一凡做御前侍卫更加合适。只是因为与尺素的相遇,改变了他的一生。
往事如烟,随云流水。林一凡可以为了君颢,不惜对敌人痛下杀手。甚至可以为了这份恩情,而放弃一段可贵的情感。只是这一次,林一凡彻底输了。他竟然,输在西戎人手上。
落寞的眼神,让人看了不觉心疼。君颢正要问他有关京都的情形,却被婉凝轻轻拦了下来。看着林一凡的样子,婉凝隐约猜出了几分:“林公子是不是,还没有找到尺素?”
听到这个名字,林一凡的眼眸里,顿时有些色彩。只是随后,便又神色黯淡下来。他轻轻摇着头,看起来无可奈何。这并不像是以前的林一凡,他似乎变了,变得有些情愫了。
“如果是为了儿女私情,你大可不必如此,”君颢听着婉凝的意思,心里也猜到了缘故,“你大约是忘记,你如何走到今天的!”这番话说的有意思,暗里是要林一凡不要忘记君颢的恩情。
在林一凡的心里,是忠诚于君颢的,不过那是在遇见尺素之前。而今却不同了,他的心里多了一份牵挂。只是他为了尺素的安全,并没有对西戎下手。他会来的目的,是希望君颢可以帮助。
“你的手怎么了?”婉凝不经意间,看到了林一凡血肉模糊的小指。心里一惊,赶忙问道,“是不是西戎?难道他们对尺素……”那一刻,婉凝的心里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假使尺素真的落在西戎人哪里,是真的很危险的。也就是说,林一凡此番前来的目的是救尺素。婉凝抓着君颢的手,试探着问道:“君颢,你说该怎么办?我怕尺素她,她——”
“尺素是一个很好的细作,”君颢云淡风轻的说着,“是我让她留在哪里做内应的,待我们与颜舜祁汇合之后,便可进攻京都。到时候,尺素就是大功臣了!”这话说的真真假假。
且先不论君颢所言的真假,只是林一凡听了。心里总算是安慰了些,长吁一口气道:“即是如此,一凡便安心了!”听着林一凡说这句话,君颢的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旁的婉凝随时看的模糊,却是听得出来。两人之间的对话,似乎隐藏着另一番含义。尤其是君颢说的什么“细作”,究竟是不是真有其事。还是为了,要林一凡安心呢?婉凝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