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最舒服的温度倾泻。
她向来以最惊艳的身姿等他出现。
人一旦你觉得好看,似乎就什么都好。
而她早已在白阳下撒发香给风舞。
黑色而弧美。
小月儿在其怀里乖巧可爱。
他出来的时候,心情好了许多。
即使他看不见眼前景色。
也感觉的到,她放心的松了口气,小月儿咧嘴甜笑。
不理周遭依旧充满敌意的眼色。
他便觉得,聚仙湖静谧而又安好。
其余弟子也不自讨没趣,掌门都说什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瞧不出些端倪,索性无味散去。
他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一阶段生活。
他想读书,他不想再做个胸无点墨腹中空空的人。
他不要再只能看得懂桂花瓣。
他想研究医疗内功,学习药理,不仅要杀人,还要会救人。
重要的是,要把一剑封喉传给小月儿。
他想让她在危险的时候,随时留有后手,除了聚仙湖的庇护,还必须有资本自保。
所以,一剑封喉是小月儿最安全的底牌。
因为他不会别的,只会老君天书上的第一剑而已。
他又摸了摸腰间残剑,希望接下来的生活,也要适当来点甜头。
活在聚仙的条框,岂不太过乏味正经。
他又习惯性抚上残剑。
如今也只有残剑。
同甘共苦的两柄刀,可在臭娘们儿那儿呢。
也不知那臭娘们儿,过的好不好。
又喝了多少烈酒,去了多少地方,杀了什么人,睫毛断了几缕清风。
他不禁扑哧一声自嘲。
没了那臭娘们儿整天囔着要比剑,如今也颇为想念。
烦了,不可爱,想了,又太过可爱。
人们都在差一个字或少一个字里慢悠悠的活着。
到老,到死。
……
聚仙湖东南西北四处山峰七十二座宗府三十六处福地,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掌门慕云笙座下大宗师宋九凤门府便位于南峰峰顶天华府,清闲自居,座下弟子加上刚收的小徒弟萧枕月一共有五位,天华府于南峰峰顶朝南而落,东,西,北各有三处小阁楼,为万均楼,天向楼和叹罪楼,宋九凤居于天华,弟子居于天向,万均则用于藏书,叹罪用于供奉或游历行走得来或掌门恩赐得来的神兵宝典法器,四座楼之前为操练场,上刻有数以万计聚仙古朴文篆,大开大合行于地面上,似国手无双,洋洋洒洒。
再往后那便是南峰峰崖了,向上一望无际,向下千丈深渊,颇为震撼,也是他初来天华府,最吸引他的一处地方。
也是难得弥补他心里对桂花香和好酒的窠臼之地。
他与小月儿居于叹罪楼,宋九凤虽是大宗师,神兵宝典法器满屋乱放这种事情还是太过离谱。
所以叹罪楼相当空闲,随意便置了三四处空房出来,他与小月儿两人居住绰绰有余。
他和小月儿一人分到一间房,本想规制规制,却发现无从下手。
因为根本没东西规制。
只有多了张嘴管饭的马而已。
他便找了几个小弟子领了聚仙宗派衣裳,给小月儿换洗。
他则找雨楼美人儿要了一袭练功的白布衣。
他确实藏了私心,一来恰有其事的讨厌穿上宗派制服。
二来,也只有她的香味能代替桂花了。
要做一阶段不适应的生活。
他怎么也得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勉为其难也要认真投入的进行着。
就像他很体贴的帮小月儿换好衣服,铺好被子。
也把房间的格局尽量摆的像玉唐镖局那样的狗窝。
如今的萧枕月眨巴着大眼睛:“春雨哥哥,我们是不是一直要呆在这里啊?”
他眉眼间出现温柔:“暂时是这样的,小月儿你呢,要在这里好好学习。”
也只有对孩子,他冰冷的性子说出的话才能被唇角焐热。
“那你会陪我吗?”
“会,因为我要教你最厉害的武功。”
“可小月儿为什么要学武功?”
他轻笑:“因为这样,小月儿以后不就可以保护我了。”
小月儿的大眼睛弯不成一条缝,小嘴却笑开了花:“好,等我学会了,我会认真保护春雨哥哥的,春雨哥哥要是被欺负了,就来告诉我,小月儿会替你教训他的。”
“真乖。”
“那我们拉钩。”
“拉钩。”
……
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皎月已当空。
伙房也已炊烟袅袅。
他换上她取来的白衣,在南峰涯边衣诀拂晓。
或许换上了白衣服,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冰冷了。
也因为白衣,好看的蚕卧泛黑泛青的愈加明显。
他闭着眼,也依旧轻车熟路。
穿着黄缎小袄的她蹲在地上,拉着风箱。
火时大时小。
锅里的粥并无起色。
“我来吧。”
他早已站在她身后,轻声说。
她已被这堆柴火弄的狼狈不堪,若璇的俏白脸上,也抹了一小块碳黑。
他看不到,这样的她,也是很美的。
比第一次捞月江上的拒人千里,不食人间烟火可爱的多。
可她依旧倔强:“不用。”
“你这样再过两个时辰也煮不好,我已经很饿了。”
他丝毫不客气。
倔的人,只有比她更倔。
“让开。”
当一个男人对女人说让开的时候,多是在女人需要帮助的时候。
恰到适宜,也让这世间本就由水做成的善感生物不能拒绝。
女人,终归是希望被男人照顾有加的。
没想到他如此驾轻就熟,换水下米,蹲下熟练的摇曳风箱。
而火始终保持在一个温度。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和一个女人长的好看一样,只要好看,似乎她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即使有,男人们也会自动忽略。
同样道理,似乎只要一个男人武功够好,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即使有,男人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学会。
女人始终善于表现她们最美的地方,男人同样善于表现他们最值得称赞的地方。
所以母亲是最美的,父亲是最厉害的,这是人一出生就被固定死的想法。
至于他嘛,完全没这么想。
因为他连他是怎么出生的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恰到好处而已。
他精准的拉着风箱。
她在一旁观望,确实不否认,他身上有很多可取的地方。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混账话。
然而她却突然气愤:“你明明什么都感知的到,还骗我洗了半个月碗!?”
好在他看不到她生气的样子,因为好看的女人生气,只会更好看。
他就会继续逗她生气。
很可惜他没有。
“半个月能从洗一次碗摔碎三四个到一个都不摔难道不是我的功劳?”
她又羞红了脸,没了底气。
腮红染碳黑,好在他看不见。
不然她的脸又要更红了。
煮粥是需要时间的。
既然有时间,还有女人,其实是个男人都知道怎么做。
“相处了半个月,还没请教你名字。”
她愕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名字。
“我姓聂。”
她回答,然后心不在焉帮倒忙的添柴火,不知下文何写。
“再添就糊了。”
他善意提醒。
聂雨楼轻哼一声重重丢下最后一根柴火,用力转过头。
他对她的小女人可爱很是欢喜。
岂非是关系越为拉近,越能看到她最真实的自己?
他摇摇头浅笑,难得也带了戏谑。
“你左边的菜架上有鱼,你去拿过来。”
他又说。
她回答:“你自己干嘛不去。”
“我要管着粥。”
她只好讪讪起身,去拿鱼。
只不过,聂雨楼却不知道,女人最怕这种活蹦乱跳的小玩意。
即使她武功再高,也奈何不了鱼。
所以有了这个第一次,聂雨楼差点就要萌生下辈子再也不吃鱼的念头。
鱼从她的手里蹦跶出来的时候,她不禁惊呼一声。
她看着在地上活蹦乱跳的鱼,小脸满是惊恐。
腮红染碳黑而又受到惊吓。
果然,漂亮的女人,不管生气害怕,都是漂亮的。
因为她们的身上,已经先入为主的没有了不漂亮的东西。
她只好可怜兮兮而又一脸无助的看着他。
“唉。”
他故意好笑的叹口气,却不见取剑,残剑轻鸣,弧光而过,肥鱼自行落于菜板上,肚口已然多出一条整齐的刀口。
“死鱼总敢碰了吧,去把内脏弄干净,别把胆弄破了。”
聂雨楼惊魂未定,也只好战战兢兢的走向那条让自己大失风雅的“罪魁祸首”。
或许是出于过于害怕而激发出来的愤怒,以及江湖儿女本就有的好胜心态。
当然,也依赖她的倔强性子。
聂雨楼愣是带着微微的哭腔把鱼给弄干净了。
又说回来,他要是看的到她泫然欲泣而又欲哭无泪的水汪眼睛。
下次他一定会再叫她去杀鱼。
因为实在太好玩了。
喝了半个月清粥。
也终于多了几个荤腥。
向来仙气十足的聂雨楼这辈子第一次被一顿饭弄得狼狈不堪。
但她看到满桌的菜肴似乎都有自己参与的痕迹时。
她再一次在旁自顾自笑的小女人可爱。
不过她想到以后每天都要这样,她又恨不得一剑劈了伙房和那个臭家伙。
他则不紧不慢收拾好了杯筋酒具,拍拍手,没有弄脏一袭白衣。
他渐渐走出伙房,说道:“以后的饭菜,都由我来做吧。”
聂雨楼呆在原地一惊,没有说话。
女人,不但要照顾,还是要多多理解的。
而男人擅长的就是做女人不擅长的事。
这样才能互补。
聂雨楼没理由拒绝这个出乎意料的感动。
他却忽然停住脚步,似想到什么,回头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碗还是你洗。”
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眉宇间恰似有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