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停了。梅花开了,绽放!百年不遇的大暴雪,没有给大山带来太多的灾难和险情。主要带來寒冷和不便。除了山上的毛竹压断一些。而大自然本生就是有自我修复能力,那些被淘汰的本生就是劣质的。没有电灯,也就没有什么髙压线可被雪压断,本身没有象样的道路,也不要清雪。农家莱地,几棵白菜,几棵介菜,雪压后更甜。对“知青”而言,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点里休息,烤火、写信、聊天、弹琴、唱歌。苦中作乐,因为他太年靑,实在是太年青。
村民们也几乎龟缩在木屋灶台前,他们祖祖辈辈没有象样的娱乐,可以说长见的农民,过去没有娱乐。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他们干三件亊:一是套山鼠;二是大年时挖冬筍;(大年:意思是毛竹生长过程中隔一年大长一次,叫大年),大年时才有竹筍。三是砍柴火。平时农伙忙,这时砍柴火、劈柴火。他们没有煤气,也不用煤,烧柴。套山鼠是技术活,用大小约五六公分的毛竹装置会弹夾的小机关,放在山鼠常出没的洞口,第二天去收回上当的山鼠,弄回来或当?拨皮、去内脏、头尾,烤了吃,或炒辣椒吃。会说“好吸、好吸”(好吃)“知靑”不喜欢弄那玩艺,跑遍满山没抓几头,而且吃那东西也要有胆量,大家总想起芧坑边的老鼠。“知靑”有相对丰富一点的娱乐活动,他们写家书、弹琴、唱歌、写日记、看些小说、下棋等。冬季是农闲季节。很冷很冷。“知青”最大的问题是长冻疮。冻疮主要长在四肢和耳朵上,又痛又痒,很痛苦。
下雪已头尾三天了。雪基本停了,隅尔山上飘落一些细雨。大雪冰封,给生活带来最大不变是没水。山里人用水都是从山涧用毛竹破半打通节疤至上而下,大头接小头将水引到自家大木桶里。这种水大多要经过一两里的路程从涧里或田里引来。关于水的问题,知青一来就争论过这个问题:小清看到这水,听说还从田里来,就提出:这水怎么吃?东家说村民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吃的好好的。经过水田平时不施肥。施牛粪那两天不接水。小清问房东,那我们不是喝牛粪汤吗?房东告诉大家,牛粪两天就流走了!可以吃,田里黄鳝、泥鳅、田螺也都吃那水。山里人喝的水就看源水里有沒有活的小鱼丶田螺之类。有就可以吃。从涧或田里引的水,平时水多些。在输水过程中流失一些,剰下的会沿着半圆形毛竹至上而下涓涓流落家中。平时如果没水,肯定是某个环节被牛羊过动物踩落或是落叶残枝堵住,哪位知青有空,就顺毛竹水槽沿路检查,把水接通或疏通。水不大但够用,因为是天然的,也没有水阀之说,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流,水桶溢满了,水就沿着房边低洼处流掉。这天傍唤,没有水,原因是冰雪把水管冻住了。冬天这种情形经常发生,当地人习惯是把前一天水桶水先用,待到太阳出来,水槽自然会化冰,水就又流下来了。但是这几天情况不一样,冰雪很厚,冻住管子,没水。但村民有的是应对各种困难的办法。他们就用干净的雪来烧水做饭。
不知是否因为小清前两天冒雪釆香菇冻着还是尾骨跌痛了,还是釆香菇的事有点小吓,他觉得有点疲惫,腿脚觉得有点沉,昏昏嗜睡。上午睡到近?午也不想吃饭。饭后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觉。此刻已近黄昏时分。他懒洋洋的半天才从床上挪起床,头覚得有点晕。他问小洪;“今天我怎么觉得很想睡?”
小洪说:“可能冬天吧,我也是”。
小清说:“不对啊,觉得好冷啊!”
小洪:“我也冷,下雪不是?”
小清无语。说者就到屋前用脸盆端些雪烧水。过了一会儿,水热了,他洗了脸,又洗了脚,说不太舒服,晩饭也没吃,先休息去了。知青点大家各忙各的。因为天冷,晩饭后不久大家都回各自房间休息了。
宁静的大山,屋外白茫茫,屋内黑漆漆,别样寂静。只有流水槽滴水声:滴、滴、答、答……
午夜,突然传来急剧不断的什么东西敲门板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接着,东家沈老伯的小黃狗不住狂吠:嗷、嗷嗷嗷!!!大家都被惊醒!小刚叫醒隔壁的小洪、小黄。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密。按往常,如果有什么动静,狗是冲出去,尔后进退叫唤,然后会越冲越远,把什么野兽之类的动物赶走,然后会带着胜利的低呜返回报告。今天不一样。小刚招呼大家全部起床操起家伙,砍刀、锄头、镰刀、扁担,同时一边冷静观察。又响起几声敲门板的声音,好象不是外面,是从哪个房间里传出的,同时还有痛苦的低低的呻吟声。是小清的房间传来的声音。大山里房子基本是单家独户,主要是没有开扩地和空间可容下盖多个房子的地方。农家房子一面一定是依山的,而且靠得很近。近得山上老蛇、狐狸经常到房子里吃鸡鸭是常有的事。也因为地盘有限,所以,很快就能识别出声音来自何方。沉重的低吟非常急促,小刚迅速奔往小清房间。“小清、小清,开门!门开开!”小清除了呻吟没有反应。小刚当机立断,一脚蹬开小清房间门。透过手电光,看见小淸床边一片狼藉,地上有些呕吐的莱、饭渣,小清卷曲在被窝里不住的打抖,打抖的阵势不是小颤动,而是象现在星光大道唱流行歌歌手,边唱边“呃咦呃咦”那样抖,非常可怕!当地村民们一直非常迷信。有一次,小刚喝完东家赠送的一碗米浆,喝完后幇碗洗毕,将碗扑翻盖着,原意是怕苍蝇叮咬不卫生。结果东家老沈婆是如临大敌。说这样会遭天谴,她家会喝西北风。结果是老沈婆手舞足蹈,大唱大跳,还拿一把扇子扇进扇出,折腾一个上午,最后无论如何让小刚和她一道朝天猛拜,她还跪在地上苦苦朝天衰求。其情之真,令人动容。几乎每个农家都说有与鬼神有交往的历史。看到小清其状之怪,小刚有点吃不准什么原因,便叫小洪、小清去请队长、良金来商量。
小清声音非常微弱,卷缩在被子里髙节奏的打颤,象现在《九月奇迹--踩踩踩》,相当于这样频率。牙齿还“嗄叽、嗄叽磨。好象真的遇到鬼一样。小刚大声喊:“嘿,小清!嘿,小清!是不是有鬼啊!”小刚练过,手一边还操一把砍柴刀。有点底气。小清有气无力的躲在被窝里:“不、不知道!”
“是不是被窝有鬼!我砍下去啦!哎!”小刚吓唬道。
“没、没、不是,冷、冷”。小清又说到。“帮加一床被子。”
“什么人?人?冷?”小刚把自己的被子给他加上。“是不是生病啊”?这种情形,小刚也从未经历过。
小清不說话了。没声音了,也不抖了,停了。小刚正在纳闷,小清头慢慢的钻出被窝,昏暗中,小刚发现小清满头满脸是汗,湿漉漉的,面带紫绀,全身起鸡皮疙瘩,手脚冰凉象掉到山涧水坑里的落汤鸡,全身抽搐,神志模糊。小刚脊背一下凉了。莫非真的是鬼?想到前一阵村里刚出的怪事:前两个月的一天,前勇队长媳妇从不外出,山里也无处可走,晚上八九点,突然失踪。全村人打着火把满山敲锣打鼓找,不见踪影。后来到下半夜才在坳子背大杉树下找到。当时她懒洋洋的坐在地上。人家问她??唔唔的。此事村里人异口同声说是山鬼作踪,没有一个人怀疑另有隐情。知青们认为可能有其他文章。因为听说她和蚴子背火顺孩子关系有点那个。想到这事,看到小清这个样子,小刚有点困惑。小刚是有点医学常识的。但小清此时神志的确不清。这时小清又有了新情况,一个劲要水渴!汗流多了脱水。小秋赶忙到水给他,他有气无力的喝了几口,又说喝不下了,又吐了一口。没过多久,他又说很热,把被子全部掀开,显得非常痛苦和烦躁。小刚摸一摸他的头,“唉哟!”滚烫!足有四十度以上。小清这时相对比较安静,只是闭着双眼,紧闭着嘴,低沉的深吟,脸变得象关公一样殷红,声音越来越低。大约半小时后,他?入昏迷状态,昏昏欲睡,全身再次盗汗。全身又冰冷起来。小刚赶紧为他换内衣,给他喝些热开水。小清睡了,睡中一直说妄语。看到小清睡了。小刚赶紧回房间查了查资料。发现小清的症状很象书上说的疟疾,这是一种弄不好会死人的传染病。小刚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头脑乱了。突然想起来上山之前,城里人传说上山有一种病,叫“打摆子”,得这种病的人,很多会死掉,不死也变成黄脸病人。肝脏还会肿,一辈子不能生孩子。有的还会脑烧坏掉,变傻子。完蛋!小淸要是出问题怎么向他妈交代?独苗!小清要是不能生儿育女怎么办?要是变傻瓜怎么办?要是小清象省城老家邻居那个高二去插队病退回家全身黄黄,眼睛黄黄的怎么办?那天离开省城,小清妈在火车要开动时跪倒在地,哭成泪人,对他说:小刚,你年龄最大,个子也大,力气也大,也更懂事,你到山上,一定要多关心我的小清,让他无论如何要保护小淸。因为他是他家三代独苗!要是他在山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啦!唉!跪坏啦!大人给小孩跪!扶都扶不起啊!唉!真做孽啊!沈良金啊!害死我啊!釆什么香菇啊!是你自己想吃啊!你怕太子岭人啊!死良金啊!我怎能这么傻,被一个山娃忽悠啊!唉啊!小刚一巴掌摔自己一个脑壳。恨不得顶小清发烧。
前?和良金来了!小刚一看到良金,本想来一个倒勾拳。看到良金两眼惺忪一副善良样。就不忍出手了。
小刚和前勇、良金等几位一起走到小清床前,小清此时一脸憔悴,脸很红,好象睡着了。小刚想喚醒小清,前勇忙打手势阻止,叫大家一起退到厅里。前勇和良金听完小刚的叙述,沉默了很久。良金看着小刚说:“老刚,可能不要紧,前年俺叔也这样,后来第二天就好了。”小刚本想忍住,听良金这么说,气打不从一处来。气忽忽的说,你说的很轻松!人都快翘了,你还不要紧。要是小清出问题,我给他妈说,都是你叫他去釆香菇釆的!釆什么鬼香菇,还不知道香菇是谁的,现在要釆出人命来了!小刚一下子把砍刀丟在桌上,眼眶夺泪。良金赶忙说:真的真的!我们毎个人都要打一次“摆子”,以后就好一些。我也打过。习惯了就好!明天小清肯定会好!后天还会打,或是大后天。
前勇一直没说活。小刚听良金这么一说,更觉得丈二摸不到头脑,眼睛睜得滚圆,眼泪滴了一滴在手上。前勇让小洪陪他到他家拿两片药让小清吃下。说:现在小清会睡,要不再烧利害可能情况会好些。他叫大家轮流看着小清,拿湿冷毛巾敷在小清额头上降温。叫良金陪小刚连夜赶到十里外的山下请赤脚医生到山上来。良金应允去准备篾片火把下山请医生。走了几分钟,良金返回说对前勇说:他顺道让良金婶婆来一下。前勇点点头。小刚、良金在夜色里点着火把,往山下赶去。
前勇和小洪、小黃、小秋四人一直守在小淸旁,小淸中途醒过一次,说头很晕,觉得房子打转,昏昏沉沉又睡了,吃了药,约两个篾片光景,小清烧退了。睡着了!小清后来说他那天觉得天在脑里打转。
良金婶婶独眼婆来了。带了一把赶蚊子的大扇子和一条大黑汉内裤。她走到小清床前。“喔咳!喔喔咳!喔咳咳!”把小清喊醒了!老婶婆给小清追魂。她在小清房间朝小淸叽哩咕噜咕噜咕噜,乱咕噜咕噜一通。叫大家全部退到房外。她双手合十,到大门口朝对面大山深深鞠躬,三下三组,一共九下。接着,她跪地三组三磕头,九下,礼毕,立正,三鞠躬。后退不能转身。退两步被大门栏拌了一跤。小秋赶紧扶起。婶婆说:“嚒暇、嚒瑕”(没事),返回房间,她唸叨一阵。意思是小清是知青,公家的人。不是坏人,是好人!请山神保佑。保佑小清平安。平安无事,尽快恢复健康,全山的人感恩山神。然后,又叽哩咕噜一阵。很凶!后面还嗷嗷嗷大叫三声。意思是山神派遣她来驱魔。接着拿大蒲扇在小清被子上(小清在被里)用力打!“啪啪啪,啪啪啪。”小清被敲醒了。“噢!菩萨保佑!回来了!回来了!”小清“呃…”又想吐。婶婆很髙兴。说“回来了!回来了!”她说小淸魂被她请回来了。接着婶婆又来一套节目。她从兜里拽出一把茶叶,边念咒语,边向房间四周抛茶叶。抛完茶叶接着洒米粒。最后,她用两手将黑汉短裤撑开。从里向外,还大叫说这是女人的内裤,这样鬼才会跑掉!鬼怕女人内裤。非常认真,好象赶老鹰一样将“鬼”赶出门。她满头乱发。一丝不苟地到门角,取了些门灰,在到门洞在又取些门灰,再到尿桶里取点边上干的积垢,又到香炉前取一点香灰拌在一起,要一点红糖拌在一起。泡点茶水总共小半碗。端到小清面前让小淸喝。喝,还是不喝?当地人说这是驱鬼汤。小刚不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大家商量拿去煮开了喝。小秋拿到橱房,看到没人倒掉一半,剩下煮开后约剩一小酒杯,味道很象五加皮酒。让小清喝下了。小清昏昏沉沉,让婶婆给灌下肚了。婶婆说,喝下定魂汤就会好了。
天己大亮了。小清烧退了,嘴唇边长了很多泡泡,全身酸痛。头昏眼花,恶心,想吐。
大队赤脚医生来了。赤脚医生是长见本地人。县里培训的赤脚医生。他问疹后给小清测了体温:38度。基本疹断是当地流行的“疟疾”俗称“打摆子”。小刚担心的病。医生开了三天药,叫氯喹的白状药片。叮嘱多喝水。按时服药,还打了一针。小清第三天再次发作,程度轻些,昏昏沉沉的,小清感觉时好时坏,一个星期后痊愈,逃过了鬼门关,神奇般好了。
疟疾是通过蚊子传染,大山“知青”在山上多年,与疟疾这种可怕的疾病从此开始了艰苦的长期的斗争。接着所有的“知青”都染上疟疾,经常性复发。疟疾一般隔一天或两天复发一次。大家也有了经验。大队备了些免费氯喹专治疟疾。发作前有预兆。感觉要发作时赶紧从田里或山上回知青点吃药,洗完手脚用大衣和两床被子包紧。发冷后发烧。第二天一般又没症状了,继续出工。慢慢的,抵抗力强些,发作次数和程度也轻些。人各有命,大山隔壁生产队一知青患疟疾,昏倒在地。后抬到大队,运到县医院不治身亡。兔死狐悲。那个叫王强的知青,长得象名星,平时表现很好。但大山人说山神有请。知青们知道,这是重度病毒感染所至。那天王强父母从省城赶来,父子已天各一方。大队为其召开了追悼会,全大队近六十位知青参加,王强母亲哭晕厥在会?。所有知靑兔死狐悲,黯然神伤,不禁落泪。如果是现在,医疗水平完全可以让王强生存。
里东山知青小黄接着患继发性疟疾,引起肝脏疾病在三个月后从山上抬到长见,大队用拖拉机把他拉到公社,再由公社派货车载到卲武,再由卲武乖火车回省城,治疗三个月后又回到大山。
小刚命硬,在小清病后第二个月,一个人去大队挑肥料,半路疟疾发作,丢下肥料从半山爬回村里,昏在半路圆敦。被良金去砍柴发现背回山中,捡回一命。